學達書庫 > 奇幻魔法 > 冰與火之歌② | 上頁 下頁 |
九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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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投降?」羅宛大人大笑,「當年梅斯·提利爾把他困在風息堡,他寧可吃老鼠也不願獻城。」 「那時的狀況我記得很清楚。」藍禮抬起下巴讓布蕾妮系好護喉。「到最後山窮水盡,實在支撐不住,加文·威爾德爵士和他手下三個騎士便合謀賺開一道邊門開城投降,卻不料被史坦尼斯逮個正著。他下令用投石機把他們從城上拋出去。我還記得加文被捆上去時臉上的表情,他一直是我們的教頭啊。」 羅宛大人有些迷惑。「沒人從城內擲出來啊。我記得很清楚。」 「那是因為克禮森學士勸阻了史坦尼斯,他說既然我們困窘得快要吃同伴的屍體,怎麼能把好肉就這麼投擲出去呢。」藍禮把頭髮攏了攏。布蕾妮用天鵝絨的帶子將它系住,並在他耳邊裝了一頂小墊帽,以減輕頭盔的重量。「多虧洋蔥騎士,我們才沒有墮落到啃食屍體的地步,當時那是迫在眉睫的事了。對加文爵士來說更是如此,他死在牢裡。」 「陛下。」凱特琳一直耐心等待,不過時間越來越少。「您答應要聽我一言。」 藍禮點頭。「去戰鬥吧,大人們……呃,如果巴利斯坦·塞爾彌在我老哥的陣營裡,千萬要活捉他。」 「巴利斯坦爵士自被喬佛裡趕走後就沒了消息,」羅宛大人質疑。 「我瞭解那位老人。他需要一位供他守護的國王,不然他算什麼?既然他沒站到我這邊,凱特琳夫人說他也沒和奔流城的羅柏·史塔克在一起。那麼,除了史坦尼斯,他還能在哪兒呢?」 「如您所願,陛下。他將不會受到任何傷害。」兩位大人深深一鞠躬,轉身退出。 「請暢所欲言,史塔克夫人,」藍禮道。布蕾妮將披風搭上他寬闊的肩膀。披風乃是金線織成,十分沉重,上面有黑玉鑲成的拜拉席恩家族的寶冠雄鹿。 「蘭尼斯特的人企圖加害我兒子布蘭,我無數次捫心自問這到底是為了什麼。直到那天聽了您哥哥的話,我才恍然大悟。他墜樓當天正是狩獵的日子,勞勃、奈德以及大部分人都去追逐野熊,只有詹姆·蘭尼斯特留在臨冬城內,還有王后。」 藍禮沒有忽略她的暗示。「所以你認為,那孩子看見他們亂倫的……」 「我求求您,陛下,准許我到您哥哥史坦尼斯那邊去,把我的懷疑告知他。」 「目的何在?」 「如果您和您哥哥願意暫時擱置王冠,羅柏也會。」她嘴上這麼說,心中卻只能希望兒子會這麼做。必要之時,她要確保他這麼做,就算羅柏手下的諸侯不肯聽從,相信羅柏會聽她的話。「你們三人應當協力召開大議會——這個國家已經有上百年沒召集過了。我們將派人去臨冬城,讓布蘭講述他的故事,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蘭尼斯特家族才是真正的篡奪者。然後,由應召而來的七國上下所有領主來共同決定誰是他們的統治者。」 藍禮大笑。「告訴我,夫人,你們的冰原狼會為誰當頭狼而投票嗎?」布蕾妮拿來國王的手套和巨盔。盔上裝飾著黃金鹿角,約有一尺半長。「談判的時間已然過去,如今是比試力量的時刻。」藍禮把龍蝦狀、金綠相間的手套穿進左手,布蕾妮則跪在地上替他系腰帶,腰帶因長劍和匕首的關係而顯得沉重。 「以聖母的名義,我懇求您,」凱特琳喊道,忽然一陣風吹開了帳門。她覺得自己似乎看見某個東西移了進來,可當她回過頭去,只有國王的影子映照在絲制篷布上,變換搖曳。只聽藍禮說了個笑話,他的影子也隨之遷移,提起劍。綠帳浮現黑的陰霾,燭火閃爍顫抖的光。事情變得很奇特,很不對勁,她發現藍禮的劍還好端端地別在腰間,並未出鞘,而那影子般的劍…… 「好冷,」藍禮用一種細微而迷惘的語調說,半晌之後,護喉處的鋼板就如棉布一般被輕輕劃開,被一柄並不存在的影子劍劃開。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細小而粗濁的喘息,噴湧的鮮血便阻塞了喉嚨。 「陛——不!」當那邪惡的噴流脫韁而出時,藍衣衛布蕾妮撕心裂肺地哭嚎起來,和尋常受驚的小女孩無異。國王蹣跚著倒在她懷中,大片的鮮血在盔甲前流淌,暗黑的潮流淹沒了綠色與金色。蠟燭紛紛熄滅。藍禮掙扎著想開口,卻被自己的鮮血哽住。他的雙腿已然傾頹,全然憑藉布蕾妮的力量支撐。她仰起頭,放聲呼叫,卻在極度苦痛中無法吐詞。 影子。某種既黑暗又邪惡的事情正在此地發生,她知道,這是一種她所無法瞭解的事情。那影子不是藍禮的身影。死亡從門外而來,奪走了他的生命,迅疾一如吹滅燭火的狂風。 數秒之後,羅拔·羅伊斯和埃蒙·庫伊便帶著兩名手執火把的軍士闖了進來,然而凱特琳卻覺得似乎過了半個夜晚。他們看見倒在布蕾妮懷中的藍禮,看見她被國王的鮮血浸得通紅,羅拔爵士發出驚怖的喊叫。「你這歹毒的女人!」身穿黃釉向日葵鎧甲的埃蒙爵士吼道,「放下他,你這可惡的東西!」 「諸神在上,布蕾妮,這到底是為什麼?」羅拔爵士質問。 布蕾妮從國王的軀體上抬起頭。國王的血不住湧出,肩上的彩虹披風染得血紅。「我……我……」 「你會償命!」埃蒙爵士從門旁的兵器堆裡拔出一根長柄戰斧。「你要為國王償命!」 「不要!」凱特琳·史塔克呼喝,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,但太遲了,他們都因鮮血而變得瘋狂,人們喊叫著撲上來,淹沒了她無力的話語。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,布蕾妮以凱特琳無法置信的速度行動起來。她的劍並不在手邊,因此她抽出藍禮的佩劍,擋住埃蒙劈下的斧頭。鋼鐵劇烈碰撞,擦出藍白火花。布蕾妮一躍而起,將國王的軀體粗率地推到一旁。再次撲擊而來的埃蒙爵士被屍首絆了一下,一愣之間,布蕾妮的劍便生生斬斷了斧柄,斷裂的斧頭在空中旋轉。這時,一名軍士手執火把刺向她的背部,然而彩虹披風浸透了血,無法燃燒。布蕾妮回身,揮劍,火把與手臂齊飛,焰火點燃地毯。殘廢的軍士淒厲地慘叫。埃蒙爵士扔下斧子,拔出自己的佩劍。第二位軍士跳上前來,布蕾妮閃身彈開,兩劍在空中急速交擊、碰撞,發出剌耳的聲響。隨後埃蒙·庫伊加入戰團,以一敵二,布蕾妮只能後退,但她竭力和他們保持平手。地上,藍禮的頭顱無力地滾向一邊,那道傷口恐怖地張開,血液緩緩地、緩緩地流出來。 羅拔爵士一直沒有動手,猶豫不決,現在他也摸向自己的劍柄。「羅拔,別這樣,聽我說。」凱特琳抓住他的胳膊。「你們弄錯了,不是她。救救她吧!聽我說,這是史坦尼斯幹的。」這個名字想也沒想便浮現在嘴邊,然而當她說了出來,迅即明白這是事實。「我發誓——你瞭解我的榮譽——是史坦尼斯害了他。」 年輕的彩虹騎士用蒼白而驚恐的眼睛瞪著那正瘋狂作戰的女人。「史坦尼斯?他怎麼做的?」 「我不知道。是巫術,某種黑暗的魔法,那裡有道影子,影子。」她自己都聽出自己語帶顛狂,然而言語卻滔滔不絕,一如身後飛速交擊的利刃。「有一道拿著利劍的影子,我發誓,我親眼看見了。你瞎了嗎,那女孩愛他啊!快幫幫她吧!」她回頭一瞥,只見第二名軍士也倒了下去,長劍從他無力的手指中松脫。營帳外人聲鼎沸,顯然,憤怒的人群隨時都可能一擁而入。「她是清白的,羅拔。我向你保證,以我丈夫之名和史塔克家族的榮譽向你保證!」 這句話打動了他。「我會制止他們,」羅拔爵士道,「快把她帶走。」他轉身走出去。 地毯上的火焰終於燃到了帳幕上,營帳內火勢四處蔓延。埃蒙爵士狠狠地攻擊布蕾妮,他身穿黃釉鋼甲而她只穿著羊毛衣。然而他的不幸在於遺忘了凱特琳。她舉起鐵炭盆,砸在他的後腦勺上。他戴著頭盔,這一擊並不致命,但足以讓他栽倒在地。「布蕾妮,跟我走,」凱特琳命令。女孩立即把握機會,手起劍落,劃開綠絲帳篷。她們並肩奔入黎明前的黑暗和寒意中。嘈雜的喧嘩從營帳另一頭傳來。「走這邊,」凱特琳指點,「動作放慢。我們不能奔跑,否則會惹人起疑。若無其事地走,就當什麼也沒發生。」 布蕾妮收劍入鞘,跟在凱特琳身後。夜晚的空中有雨的氣息。在她們後方,國王的帳篷完全著了火,飛升的火苗直沖夜空。無人在意她們。人們急衝衝地跑過,嘴裡高呼著火災、謀殺和巫術。還有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旁,低聲議論著什麼。只有幾個人在祈禱,而凱特琳只發現有一名獨一無二的年輕侍從跪倒在地,公然地啜泣。 謠言口耳相傳,藍禮的大軍在逐步瓦解。夜晚的篝火漸漸熄滅,東方的旭日晨光下,風息堡碩大無朋的身軀卓然不群,宛如夢幻中的巨崖。蒼白的迷霧一絲絲湧動,彌漫整個原野,隨後又在太陽的光輝和清風的羽翼下四散逃竄。那是清晨的幽靈啊,老奶媽給她講過這個典故,那是返回墳墓的靈魂。藍禮就在裡面,一如他的哥哥勞勃,一如她摯愛的奈德。 「我從沒抱過他,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,」她們在擴散的混亂中穿梭,布蕾妮靜靜地說。她的語調聽起來似乎隨時可能崩潰。「前一刻他還在笑,突然卻到處都是血……夫人,我不明白。您看見了嗎,您看見……?」 「我看見了一道影子。我起初以為那是藍禮的影子,然而不是,那是他哥哥的影子。」 「史坦尼斯大人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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