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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三十一章 艾莉亞

  無論黑心赫倫給他的塔樓取過什麼名字,都已被時間所遺忘。它們如今分別稱為恐怖塔,寡婦塔,號哭塔,厲鬼塔和焚王塔。艾莉亞睡在號哭塔那巨大拱頂下的小角落裡,有一張稻草堆成的床。她隨時可以洗澡,還得到了一大塊肥皂。幹活雖辛苦,卻好過日日行軍若干裡。阿利得找蠕蟲和甲蟲充饑,但黃鼠狼每天都有麵包,還有拌胡蘿蔔與蕪箐碎塊的燕麥粥,甚至每隔兩周還有一丁點肉。

  熱派的伙食更好,因為他自得其所,在廚房操起了營生。這裡的廚房是一座帶拱頂的圓形石屋,自成一格。平日,艾莉亞都跟威斯和他的手下們一起在地下室的擱板桌上吃飯,但有時她會被派去廚房拿食物,這樣就可以偷得片刻跟熱派說話。他老忘記她現在是黃鼠狼,明知她是個女孩,還一直叫她阿利。有一次,他想悄悄塞給她一塊熱蘋果派,但太過笨手笨腳,讓兩個廚子看見。好事沒做成,反吃一頓大木勺。

  詹德利去了鑄爐工作,艾莉亞很少見他。至於跟她一起幹活的人,她甚至連名字都不想問。知道名字又怎樣?如果他們死了,那只會讓她更難受。他們中的大多數年紀都比她大,也樂得由她一人獨處。

  赫倫堡巨大寬廣,許多地方幾近腐朽凋敝。河安伯爵夫人曾以徒利家族封臣的身份掌管城堡,但她只動用了五座塔裡的兩座,且只用下面三層,任由其他部分毀壞崩潰。如今她避戰而逃,留下的一小群僕人自然無法照顧泰溫大人麾下的大批騎士、領主和貴族囚犯,因此蘭尼斯特家除了打家劫舍,搜刮錢糧,還得多抓人手來充當僕役。據說泰溫大人打算恢復赫倫堡往日的榮耀,一旦戰爭結束便將其作為新的居城。

  威斯安排艾莉亞做些奔走送信,打水,拿食物之類的工作,有時也叫她去軍械庫上方的兵營大廳侍奉士兵們餐飲。但她主要的工作是打掃清洗。號哭塔的底層如今被當做儲藏室和糧倉,再上面兩層住著一部分守城軍士,但更高的樓層已經空置了八十年。泰溫大人下令,要把它們收拾得適合人居。這樣,就有無數的地板需要清洗,無數的窗戶需要擦拭,無數的破椅爛床需要修理。頂層是河安家族家徽上那種黑蝠的巢穴,地下室則居住著好多老鼠……據說還鬧鬼,黑心赫倫和他兒子們的鬼魂就在那裡出沒。

  艾莉亞覺得這種說法很笨。赫倫父子死在焚王塔裡——那座塔正是因此而得名——他們幹嘛大老遠穿過庭院來嚇她呢?號哭塔每當北風刮來時才會號哭,那不過是因為空氣吹過石頭縫隙,這些石頭當年曾因高熱而裂開。總而言之,即便赫倫堡鬧鬼,它們也從沒來騷擾過她。她覺得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,她害怕威斯和格雷果·克裡岡爵士,更害怕住在焚王塔裡的泰溫·蘭尼斯特公爵。那座塔儘管歷經當年的烈火,在融化變形的岩石重壓下傾向一側,看上去活像一根巨大而半融的黑蠟燭,但仍然是最高最雄偉的塔樓。

  她不知道如果直接跑到泰溫公爵面前,坦白自己是艾莉亞·史塔克,他會怎麼做,但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近身的機會,更別提說話了,而且不管怎樣,即使她說了,他也決不會相信,事後威斯還會狠狠揍她。

  威斯雖然地位低賤,又極自負,卻差不多跟格雷果爵士一樣可怕。魔山殺人就跟拍蒼蠅一樣隨便,但多半時間他並不在乎蒼蠅。可威斯總是知道你在那兒,知道你在幹嘛,甚至知道你在想什麼,哪怕露出一絲半點反抗之意,他就要你好看。他有一條醜陋的斑點母狗,幾乎跟他一樣壞,而且氣味比艾莉亞見過的任何一條狗都難聞。有一次,一個掃廁所的男孩把他惹火了,他便放狗對付男孩。母狗撕下男孩小腿上一大塊肉,威斯則哈哈大笑。

  僅僅花了三天,他就在她的夜晚禱詞中贏得一席之地。「威斯,」她把他放在榮譽的首席,「鄧森,奇斯威克,波利佛,『甜嘴』拉夫。記事本和獵狗。格雷果爵士,亞摩利爵士,伊林爵士,馬林爵士,喬佛裡國王,瑟曦太后。」她不能允許自己忘記其中一人,否則將來要怎麼去找他們報仇,把他們殺掉呢?

  在來時的路上,艾莉亞感覺自己像頭綿羊,到了赫倫堡之後,她覺得自己變成了老鼠。她不但穿著淩亂的羊毛裙,像老鼠一樣灰僕僕的,也始終像老鼠一樣在城堡的裂縫與黑洞之間求生存,隨時得留心閃避,以免冒犯有權有勢的大人們。

  有時候她覺得大家都是困在厚厚圍牆裡的老鼠,即使騎士和領主們也一樣,因為這城堡的規模讓格雷果·克裡岡都顯得渺小。赫倫堡占地是臨冬城的三倍,建築物的體積更有天淵之別。它的馬廄能容納一千匹馬,它的神木林足有二十畝,它的廚房仿若臨冬城的大廳,而它本身的大廳則堂皇地冠以「百爐廳」的名號,雖然有些言過其實(艾莉亞曾經努力數過,但一次結果是三十三,另一次是三十五),但的確寬闊空曠,足夠泰溫公爵宴請整個軍團,雖然他從沒這麼幹過。不論牆壁,門窗,廳堂,階梯,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以巨大來形容,簡直不像是給人類建造的,這讓艾莉亞不禁想起老奶媽的故事裡生活在長城之外的巨人。

  老爺和夫人們從不留意腳底的小灰鼠,於是艾莉亞在奔走東西執行任務期間,只需豎起耳朵,便能聽到各種秘密。比如儲藏室裡那「小美人」皮雅其實是個蕩婦,跟城堡裡每個騎士幾乎都有一腿;獄卒的老婆懷了孕,但孩子真正的爹不是埃林·斯脫克皮爵士,就是名叫「白色微笑」渥特的歌手;萊佛德伯爵在餐桌上對鬧鬼之說大肆嘲笑,睡覺時卻總在床邊點一根蠟燭;杜納佛爵士的侍從喬吉睡覺時會尿床;廚子們都鄙視哈瑞斯·史威佛爵士,並往他的食物裡啐唾沫。有一次,她甚至偷聽到托斯謬學士的侍女向哥哥訴說,喬佛裡原來是個私生子,根本不是正統的國王。「泰溫大人告訴師傅把信燒掉,再不准提起這肮髒事,」女孩低聲道。

  她還聽說勞勃國王的兩個弟弟史坦尼斯和藍禮都加入了戰事。「他倆自立為王,」威斯道,「這年頭,國王比城堡裡的老鼠還多。」如今,就連蘭尼斯特的人也開始懷疑喬佛裡到底可以在鐵王座上坐多久。「這小鬼除了那群沒用的金袍子之外根本沒有一兵一卒,幫他管事的還是太監、侏儒和女人!」她聽見某個小領主在杯盞間自言自語,「真正打起仗來,這些個傢伙管什麼用?」不時有人談及貝裡·唐德利恩。一個胖胖的弓箭手說他已被「血戲班」殺了,但其他人只是哈哈大笑。「他被洛奇在急流瀑前殺過一次,被魔山宰過兩次。我賭一個銀鹿,這次他也死得不安分。」

  艾莉亞不知道「血戲班」是誰,直到兩周之後,這群人回到赫倫堡。他們是她所見最為怪異的人。在血角黑山羊旗下,辮紮鈴鐺、古銅皮膚的人騎馬行進;槍騎兵跨著黑白斑紋的馬;弓手們臉上抹著脂粉;矮胖多毛的人手拿毛絨的盾牌;黑皮膚的人穿著鳥羽製成的袍子;一個纖瘦的小丑穿著綠粉格子相間的戲服;劍士們留著奇異的,染成綠色、紫色和銀色的八字鬍;長槍兵臉上滿是五彩的刺青;一個體形瘦長的人身著修士的袍子,一個面帶慈祥的人穿戴學士的灰衣,另一位面露病容的人披著邊沿用長長的金髮裝飾的皮革斗篷。

  走在最前的是一位瘦得像竹竿的高個子,又黑又粗的鬍子幾乎從下巴直長到腰間,使他憔悴的長臉看上去更長了。他的坐騎也是那種奇怪的黑白斑紋馬,鞍角上掛著一頂黑鐵製成、打造成山羊頭形狀的頭盔。他的頸上則圍了一條鏈子,由大小、形狀和材料各不相同的錢幣串成。

  「你不會喜歡這幫傢伙的,黃鼠狼,」威斯見她目不轉晴地瞧著那山羊頭盔的人,便出聲道。他的兩個酒友跟他在一起,兩人都是萊佛德伯爵手下的士兵。

  「他們是誰呀?」她問。

  一個士兵笑道:「他們?『獵足者』唄,小妹妹。他們是山羊的腳趾頭,泰溫大人的『血戲班』。」

  「嗨,你給我放聰明點!要是害她缺腳斷手,你就得負責去擦那些該死的樓梯,」威斯說,「他們是傭兵,黃鼠狼小妹妹。他們自稱『勇士團』。當著他們的面,你可千萬別用其他名字,否則他們會狠狠折磨你。那個山羊頭盔是他們的頭兒,瓦格·赫特①大人。」

  「放屁,他算哪門子大人,」第二個士兵說。「我聽亞摩利爵士說,他不過是個唾沫橫飛、自視甚高的流浪傭兵而已。」

  「好啦,」威斯說,「如果你不想被大卸八塊,最好叫他大人。」

  艾莉亞又看看瓦格·赫特。泰溫公爵到底養了多少怪物呀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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