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奇幻魔法 > 冰與火之歌② | 上頁 下頁 |
七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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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雜種,」瓊恩笑道,「只管直說就是,山姆,我以前又不是沒聽過。」他踢踢馬刺,驅策胯下那匹結實的矮馬前進。「我得去找奧廷爵士。對了,不可招惹卡斯特的女人哦,」好像山姆威爾還需要提醒似的,「紮營以後,我們再聊。」 找到奧廷·威勒斯爵士時,他正率領後衛部隊一路緩行。奧廷爵士和莫爾蒙年紀相當,矮短身材,尖尖的臉,模樣總那麼疲憊(從前在黑城堡時也一樣)。大雨無情地沖刷著他。「好消息,」他說,「這裡的濕氣都浸進我骨頭裡去了,瞧,只怕連鞍子都在抗議哩,痛得很哪。」 回程路上,瓊恩遠遠避開拉長的隊列,轉而在濃密的森林中選擇捷徑。人馬的聲音漸漸降低,吞沒在潤濕的綠荒中,不一會兒,耳中只剩瓢潑大雨擊打葉子、樹木和岩石的聲響。天色剛入下午,森林裡卻黑如黃昏。瓊恩在岩石和水坑之間尋找道路,穿過大橡樹,灰綠的哨兵樹和黑皮鐵樹。濃密的樹枝為他搭起天篷,使他暫時擺脫雨點的敲打。騎經一棵被閃電擊中,爬滿野生白玫瑰的栗樹時,他聽見草叢裡沙沙作響。「白靈,」他喚道,「白靈,過來。」 鑽出來的卻是戴文,他騎著一匹鬃毛雜亂的灰矮馬,旁邊還有葛蘭。熊老在行軍縱隊兩翼都派出輕騎,不僅為了探察地形,更為了警報敵人的逼近。他不敢大意,訓令偵查兵們兩兩一組,結伴行動。 「啊,是你呀,雪諾大人。」戴文咧嘴大笑,他的假牙是用橡木雕的,且極不搭配。「我和這孩子還以為咱遇異鬼了哩。怎麼,狼走丟了?」 「他打獵去了,」白靈不愛和隊伍一起前進,但也不會跑遠。每當人們安營紮寨後,他自會找到總司令帳篷,返回瓊恩身邊。 「照我看,只怕是捉魚去了吧,到處都是滔天大水。」戴文說。 「我媽常說,多下雨對莊稼好,」葛蘭樂觀地插話。 「嚇,莊稼上的黴長得比較快,」戴文道,「像這樣的雨能帶來的惟一好處,就是省了洗澡的工夫。」他的木假牙發出一聲清脆的劈啪。 「布克威爾找到了卡斯特,」瓊恩告訴他們。 「他弄丟過他嗎?」戴文咯咯笑道,「你們這些小夥子啊,可千萬別招惹卡斯特的老婆,聽到沒?」 瓊恩笑了,「想獨佔芳澤麼,戴文?」 戴文再度嚼起假牙。「別說,我還真有這種打算哩。卡斯特還不是十根指頭一個雞巴,最多數到十一。少兩三個,想來也發現不了。」 「說真的,他到底有幾個老婆啊?」葛蘭問。 「反正你是永遠別想比啦,兄弟。是嘛,老婆自己生,要多少有多少。哦,雪諾,你那傢伙回來啦。」 白靈小跑著來到瓊恩馬邊,尾巴高翹,一身白毛在大雨中顯得厚實了許多。他來去無聲,瓊恩也不知道是何時出現的。葛蘭的馬一聞到氣息就驚得退開——即使現在,經過了一年多時間,馬兒們還是沒能習慣冰原狼的存在。「跟我走,白靈,」瓊恩朝卡斯特的堡壘騎去。 他不敢想像在離開長城這麼遠的地方還能發現石制城堡,所以便自顧自地勾勒出一幅樹叢之中欄柵圍著木樓的景象,沒料到,事實卻更為糟糕:這裡只有一個垃圾堆,一間豬舍,一欄空虛的羊圈和一座枝條與泥土敷的廳堂,不值一提,連窗戶都沒有。大廳又長又矮,房木粗糙,屋頂上鋪了草。這個「堡壘」建在一座簡直不配稱為山丘的小坡上,四周環繞著一道土堤。常年的雨水在堤防上蝕出無數小洞,棕色的水流隨之溢下斜坡,匯入一道向北蜿蜒的奔流小溪,因為暴雨,原本便水源豐富的溪澗已成黑暗的急流。 土堤西南方,有一扇開著的小門,門邊有一對插著動物頭骨的長竿:一邊是熊頭,一邊是羊頭。瓊恩加入進門的大隊伍,發現熊頭上還有一點殘存的血肉。裡面,賈曼·布克威爾的偵察兵與索倫·斯莫伍德的前衛部隊已經把馬排成行,忙著搭帳篷了。豬圈裡,一大群小豬偎在三頭肥母豬身邊。旁邊,一個小女孩一絲不掛地蹲在雨中的菜園裡拔蘿蔔,另兩個女人正準備屠宰一頭豬。牲畜尖聲慘叫,高亢而恐怖,好似悲苦萬分的人所發出的哭喊。齊特的獵狗們瘋狂咆哮回應,且不管齊特怎麼咒駡制止,它們還是吠個不休,惹得卡斯特養的一群狗也叫喊著回應。不過它們一見白靈,便紛紛住嘴,夾著尾巴逃走,只有少數幾隻還在低聲抱怨,不肯認輸。冰原狼對它們不理不睬,瓊恩也一樣。 好吧,現在我們之中大概有三十人能暖暖和和,烘乾衣服了,瓊恩仔細打量房子一眼得出結論,說不定能容納五十人。然而這地方太小,絕對不夠兩百人睡,所以多數人肯定還得待在外面。可要他們住哪兒呢?在這個雜亂的院落裡,除了及踝深的水坑,就是濕漉漉的泥濘。看來,又一個陰鬱的夜晚等在眼前。 總司令已經把坐騎交給憂鬱的艾迪照管。瓊恩下馬時,他正忙著洗刷馬蹄上的泥巴。「莫爾蒙司令在大廳裡,」他宣佈,「他叫你過去。不過你最好把狼留外面,瞧他餓成那樣,你會以為他要把卡斯特的孩子抓來吃了。好吧,說真的,我自己就餓得能吃他一個孩子哩,只要熱騰騰端上來就行。去吧,馬交給我。對了,如果裡面又暖又幹,就不用給我說啦,沒人請我進去。」他邊說邊彈開馬蹄底部一撮濕泥。「這泥巴,你看像不像屎?會不會這整個山坡都是卡斯特拉出來的呢?」 瓊恩微笑道:「這個嘛,聽說他在這兒住了好久喲。」 「你安慰不了我。還是快進去見熊老吧。」 「白靈,留在這兒,」他命令。卡斯特堡壘的門是兩片鹿皮,瓊恩推開它們,彎腰越過門楣。在他之前,已有二十來個遊騎兵頭目進了屋,圍站在泥地正中的火盆邊,水順著靴子流下,聚成一個個小水塘。廳堂裡混雜著煤灰、糞便和濕淋淋的狗的氣味,很難聞。然而煙味雖重,空氣卻仍舊潮濕。雨水從屋頂的煙洞滲進。整棟屋子就只有這一個房間,外加頂上一個用做臥室的閣樓,通過一座搖搖欲墜的梯子相連。 瓊恩還記得從長城出發當天自己的感受:縱然緊張得像個出嫁的少女,卻也心懷渴望,期待前方不斷升起的陌生地平線後有怎樣的神秘和奇跡。好啊,現在總算是發現了一個,他看著這間又髒又臭的大廳,一邊告訴自己。辛辣的煙霧熏得他眼睛流淚。真可惜,派普和陶德錯過了這麼精彩的事兒。 卡斯特靠在火盆邊,他是屋內惟一一個有椅子坐的人。連莫爾蒙司令都只能擠在長凳上,他的烏鴉在他肩上嘀咕著。賈曼·布克威爾站在他身後,打補丁的盔甲和濕得發亮的皮衣不住淌水,索倫·斯莫伍德也站在旁邊,身穿以前屬傑瑞米爵士的胸甲和黑貂皮斗篷。 相較之下,卡斯特一身羊皮背心和獸皮拼成的斗篷顯得寒酸了許多,然而在他粗大的手腕上,卻帶有一隻手鐲,分量頗重,金光閃閃。他看上去雖已進入人生末途,頭髮由灰轉白,時日應該不多,但毋庸置疑,仍舊是個很有力量的人。扁平的鼻子和下垂的嘴唇讓他的模樣帶有幾分兇殘,他還缺了一隻耳朵。這就是活生生的野人。瓊恩想起老奶媽口中用頭骨飲血的蠻人。但眼前的卡斯特喝的是淡黃啤酒,用的是琢石杯子。也許他根本不知道那些故事哩。 「三年沒見著班揚·史塔克了,」他告訴莫爾蒙,「說實話,我一點都不想念他。」六七隻小黑狗和一兩頭落單的豬在長凳之間躲迷藏,穿著襤褸鹿皮的女人們送來一杯杯啤酒,並升好爐火,開始往壺裡切蘿蔔和洋蔥。 「就去年,他應該路過這兒,」索倫·斯莫伍德道。一隻狗在他腿邊嗅來嗅去。他飛起一腳,踢得它汪汪直叫。 莫爾蒙司令說:「當時,班是出來搜尋威瑪·羅伊斯爵士的,他跟蓋瑞及小威爾一起失蹤了。」 「哦,這三個我還知道。帶頭的貴族小少爺比這些狗崽子大不了多少,穿一身貂皮斗篷拿著黑劍,就驕傲得了不起,還不屑於睡我屋子呢。不過我老婆們倒把眼睛瞪得牛大,望著他瞧。」他轉頭斜視離他最近的女人。「蓋瑞說他們在追蹤土匪強盜。我給他說,你自個兒當頭的都是個菜鳥,最好別真的追上。就烏鴉而言,蓋瑞還不算太壞的種。這傢伙,耳朵比我還少,都是給寒風咬的,和我一樣。」卡斯特笑了,「現在麼,聽說他頭也沒啦。不知栽在哪條道上囉?」 瓊恩回想起灑在白雪裡的那灘紅血,想起席恩·葛雷喬伊踢死人頭的情景。此人是個逃兵。回臨冬城的路上,瓊恩和羅柏一起賽跑,在雪地裡發現六隻冰原狼小崽。一千年前的往事。 「威瑪爵士離開後,去了哪裡?」 卡斯特聳肩,「我事情多著呢,哪有空管烏鴉打哪兒來,飛哪兒去。」他把酒一飲而盡,杯子放到一邊。「嘿,整整一年,都沒南方的好酒來啦!我缺酒,還缺把新斧子。舊的太鈍,沒用,老子有一大堆老婆要保護哩。」他環視他那群忙碌的妻子。 「你們這裡人少,又孤立無援,」熊老說,「只要你願意,我這就派人護送你南下長城。」 烏鴉似乎很喜歡這提議。「長城,」它尖叫,一邊張開黑色的翅膀,莫爾蒙的頸上好似戴了高領子。 主人做出一個肮髒的笑容,露出滿口破黃牙。「我們去那兒幹什麼,伺候你晚餐麼?咱可是天生的自由民。我卡斯特決不伺候任何人。」 「如今是艱難時代,獨居荒野很不妥啊。冷風已然吹起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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