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奇幻魔法 > 冰與火之歌② | 上頁 下頁
七四


  「讓它們吹。我的根基深得很。」卡斯特猛然抓住一個路過的女人的腰。「告訴他,老婆。告訴烏鴉大人我們有多喜歡這地方。」

  女人舔舔薄唇。「這裡是我們的土地。卡斯特的堡壘保護我們的安全。我們寧可身為自由人而死,也決不當奴隸。」

  「奴隸,」烏鴉咕噥著。

  莫爾蒙傾身向前,「一路走來,每個村子都遭遺棄。離開長城以後,你這兒是我們頭一處見到活人的地方。其他人都消失了……被殺,逃走,還是被俘,我不知道。連動物也都不在了。什麼都沒有。早些時候,我們還在離長城僅幾裡格的地方找到班楊·史塔克手下兩個遊騎兵的屍體。他們蒼白冰冷,手腳烏黑,傷口不流血。我們把他們帶回黑城堡,他們卻在半夜裡爬起來殺人。其中一個殺掉了傑瑞米·萊克爵士,另一個跑來殺我,可見他們雖然保留著生前的某些記憶,但已經換成了一副毫無人性的歹毒心腸。」

  女人合不攏嘴,臉上活像長了個潮濕的粉紅洞穴,但卡斯特嗤之以鼻:「我們這兒可沒那種麻煩……我謝謝你,不要在我的屋簷下說這些邪惡的事。我是個敬神的人,神靈會保佑我平安。就算屍體變鬼爬出來,我也知道怎麼送他們回墳墓。不過嘛,得先找把稱手鋒利的新斧子。」他一巴掌打在妻子身上,吼著要她快行動,「再拿點啤酒來,搞快點。」

  「既然你不怕死人,」賈曼·布克威爾說,「那活人呢,大人?你的國王怎麼說?」

  「國王!」莫爾蒙的烏鴉尖叫道,「國王,國王,國王。」

  「那個曼斯·雷德?」卡斯特朝火堆淬了一口。「所謂的『塞外之王』?哼,自由民要國王幹嘛?」他轉頭斜視莫爾蒙,「好吧,我可以給你講講雷德和他幹的那些勾當,不過我記性可不太好。告訴你吧,這些空蕩蕩的村莊,都是他幹的。如果我也那麼好欺負,等你們找到這兒,早不見人了。他派來一個騎馬的,叫我務必離開自己的堡壘,去他腳邊搖尾巴。人被我趕走了,只要了舌頭。喏,就釘在牆上。」他指了指,「或許我能告訴你上哪兒去找曼斯·雷德,如果我記得住的話。」他又咧開黃板牙笑了,「這個我們可以慢慢談。你們大概很想住我的屋簷下吧,嘿嘿,只怕還想把我的豬報銷光呢。」

  「有個屋簷遮風擋雨咱們感激不盡,大人,」莫爾蒙說,「我們走了很長的路,全身都濕透了。」

  「那麼,今晚你們就算是這裡的客人。就只今晚,我可不太喜歡烏鴉。上面的閣樓我和我老婆唾,下面的地板你們愛怎麼安排都行。我提供二十人份的肉和啤酒,多的沒有。你手下多餘的黑烏鴉就啄自己帶的玉米去吧。」

  「我們有足夠的給養,大人,」熊老說,「我們很樂意與您分享我們的食物和飲酒。」

  卡斯特用毛茸茸的手背揩揩下垂的嘴唇。「我會嘗嘗你的酒,烏鴉大人,我會的。最後一件事:哪只臭手敢碰我老婆一下,我就把它給剁掉。」

  「你的屋簷下,你說了算。」索倫·斯莫伍德道,莫爾蒙司令僵硬地點點頭,他看上去一點都不高興。

  「那就說定了,」卡斯特不情願地哼了一聲,「你們這群烏鴉裡有會畫圖的嗎?」

  「山姆·塔利行,」瓊恩擠上前,「山姆他愛死地圖了。」

  莫爾蒙示意他走近,「叫他吃飽了就過來,帶上羽毛筆和羊皮紙。把托勒特也找來,讓他拿上我的斧頭,作為送給主人的謝禮。」

  「這傢伙是誰?」瓊恩正要離開,卡斯特開口道,「他看來像個史塔克。」

  「他是我的事務總管和侍從,瓊恩·雪諾。」

  「哦,私生子?」卡斯特上下打量著瓊恩。「男人要跟女人睡,就該把她討來當老婆,像我這樣。」他揮手趕瓊恩離開。「好吧,趕快去辦事,小雜種,一定給我拿把又好又利的斧子,鏽鐵不頂用。」

  瓊恩·雪諾僵硬地一鞠躬,連忙離開。出門時奧廷·威勒斯爵士剛好趕到,兩人差點在鹿皮門邊撞個滿懷。門外,雨勢稍緩,院內到處搭起帳篷,堤外的樹木下也有。

  憂鬱的艾迪正在喂馬。「送野人一把斧子,有何不可?」他指指莫爾蒙的武器,那是一把鑲著金飾花紋的短柄戰斧,黑鐵斧刃。「他會還我們的,我發誓。不過到時候是插在熊老的頭骨裡還,聊勝於無。咱們幹嘛不把所有的戰斧長劍通通都給他算了?騎馬的時候,它們丁當喀啦,吵死人啦。沒了它們,我們大概會走得更快,直通地獄之門。你說,地獄裡也下雨嗎?也許卡斯特該要頂好帽子。」

  瓊恩笑道:「他要的是斧子,還有葡萄酒。」

  「你瞧,這就是熊老高明的地方。先把野人灌得酩酊大醉,等他操斧子殺我們時,說不定就只砍到耳朵。頭只有一個,耳朵卻還有兩個哪。」

  「斯莫伍德說卡斯特是守夜人的朋友。」

  「你知道是守夜人朋友的野人和不是守夜人朋友的野人區別在哪兒嗎?」這位陰沉的侍從道,「敵人會把我們棄屍荒野,喂烏鴉和野狼;朋友則會把我們悄悄埋起來。我在想,門上那頭熊到底掛了多久啊,我們吆喝著到來之前,卡斯特掛在門上的又是什麼呢?」艾迪懷疑地望著斧子,雨水不住流下他的長臉。「裡面幹不幹?」

  「比外面當然幹得多嘍。」

  「如果我進去以後,不太靠近火堆,說不定他們到早上才發現我。雖然進到房裡的人算是最先沒命,但至少死的時候身上幹乾燥燥的。」

  瓊恩忍俊不禁,「卡斯特是一個人,而我們有兩百弟兄。他殺得了誰呀?」

  「你在安慰我,」艾迪說,他的語氣低沉到極點。「不過嘛,死在上好的利斧下還算不錯。要是被槌子謀殺可就慘了。有一次,我見人被槌子揮中,皮一點沒破,可腦袋裡全打爛啦,脹得像個大葫蘆,整個變成紫紅。他人長得本來不錯,死的時候卻很醜。謝天謝地,我們送的不是槌子。」艾迪搖頭走開,一身浸透的黑斗篷不住淌水。

  瓊恩喂了馬,才想起自己沒吃晚餐。他正思索上哪兒去找山姆,忽然聽到一聲驚恐的尖叫:「狼!」他沿著廳堂飛跑,沖向聲音傳來的方向,靴子不斷陷入爛泥。一個卡斯特的女人背靠濺滿爛泥的牆,「別過來!」她朝白靈尖叫,「你別過來!」冰原狼嘴銜一隻兔子,身前還躺著一隻血淋淋的死兔。「快幫我把他趕走吧,大人,」她看見他,便開口哀告。

  「他不會傷害你,」他只需一眼便明白問題所在:一個小木欄箱,板條碎了,濕草散了一地。「他一定是餓了,很久都沒發現獵物。」瓊恩吹個口哨。冰原狼立刻幾口把兔子吞下,齒間嚼著碎骨,輕輕走到他身邊。

  女人緊張地瞪著他們。他這才發覺她有多年輕,估計才十五六歲,因為雨的關係,黑髮亂糟糟地貼在憔悴的臉上,光腳丫子上直到腳踝都是泥。獸皮拼湊縫成的衣服下,她的身體初露懷孕的跡象。「你是卡斯特的女兒?」他問。

  她把一隻手放在肚子上。「現在是他老婆,」她沿著牆壁,小心翼翼地避開狼,然後傷心地跪在破碎的兔箱前。「我是來喂兔子的。我們沒有羊了。」

  「我們守夜人會補償你。」瓊恩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,否則他定會傾囊而出……雖說他不知在長城之外,一把銅板甚或一塊銀幣對她來說有什麼用。「明天我會給莫爾蒙司令說。」

  她用裙子擦擦手。「大人——」

  「我不是什麼大人。」

  然而受女人的尖叫和兔箱破裂的聲音吸引,這時其他人也圍攏過來。「小妹妹,別信他,」姐妹男拉克道,他來自于三姐妹群島,是遊騎兵中的無賴,「他可是雪諾大人。」

  「臨冬城的私生子,還是國王的兄弟咧,」齊特嘲笑道,他把獵狗留下,獨自前來湊熱鬧。

  「這頭狼饑腸轆轆地望著你喲,小妹妹,」拉克說,「說不定他盤算著你肚裡面那團嫩肉呢。」

  瓊恩可不覺得有趣。「你別嚇她。」

  「確切地說,是警告她。」齊特咧牙露齒的笑容和他滿臉的癤子一樣醜陋。

  「我們不能和你們講話,」女孩突然想起。

  「等等,」瓊恩說,但遲了。她突然跳起來,跑了開去。

  拉克想抓剩下的那只兔子,不料白靈更快。他露出利齒,嚇得姐妹男在泥地一滑,瘦小的屁股坐倒在地。眾人哄堂大笑。冰原狼叼起兔子,交給瓊恩。

  「沒必要去嚇小女孩,」他告訴他們。

  「你少來教訓我們,雜種。」齊特一直懷恨瓊恩使他失去了在伊蒙學士身邊的好差事。其實這也有理,若不是他為山姆·塔利去找了伊蒙,齊特眼下一定還好端端地照料著盲眼老人,而不是成天牽起這群難伺候的獵狗。「你不過是總司令的小狗,還沒當上總司令呢……若不老帶著這頭怪物,你他媽的敢這麼說話嗎?」

  「在長城之外,我不想和兄弟打架。」瓊恩道,聲音意想不到地冰冷。

  拉克撐起一條腿。「他怕你,齊特。在我們三姐妹群島,對這種人有個專門的稱呼。」

  「我哪種稱呼沒聽過,你就省省吧。」他說完便走,白靈緊跟在後。到得大門,雨已經減弱成細細的毛毛雨。天快要黑了,又一個潮濕淒冷的夜即將來臨。層層烏雲將遮住月亮,遮住星星,遮住「莫爾蒙的火炬」,把樹林變得和瀝青一樣漆黑。若他擔心屬實,搞不好連晚上小便都會成為大冒險。

  院外的樹林間,遊騎兵們收集到足夠的落葉和幹樹枝,便在山脊的岩石下升起一堆篝火。有的人更搭起帳篷,或把斗篷掛在低垂的枝頭,做個簡單的遮蔽所。巨人找到棵死橡樹,勉強把身子塞進樹洞,「嘿嘿,我的城堡怎麼樣,雪諾大人?」

  「看起來好暖和。你知道山姆在哪兒嗎?」

  「沿著這個方向繼續走就行。假如走到奧廷爵士的帳篷還沒看到他,就是走過頭了。」巨人笑笑,「除非山姆也找到棵樹。那得多大一棵樹呀。」

  不久,白靈發現了山姆。冰原狼好似十字弓射出的飛矢,疾馳而去。在一片突出的岩層下——它或多或少能阻擋雨勢——山姆正喂著渡鴉。他每動一步,靴子就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。「腳濕透了,」他淒慘地承認,「我下馬時,不小心踩進坑裡,水一直淹到膝蓋啦。」

  「靴子脫掉,先把襪子晾乾。我去找點乾柴。如果這石頭下的地不太濕,我們就能升火,」瓊恩提起兔子在山姆眼前晃晃,「然後美餐一頓。」

  「你不在大廳裡陪莫爾蒙司令?」

  「不,要去的是你。熊老叫你去畫地圖。卡斯特會為我們指出曼斯·雷德的所在。」

  「哦,」看樣子山姆並不怎麼想見卡斯特,即使這意味著溫暖的火堆。

  「不過嘛,他讓你吃飽了再去。好了,快把腳晾乾。」瓊恩跑去收集燃料,他在地面堆積的枝葉裡深深挖掘,以求乾燥的樹枝。然後他仔細剝開濕潤的松針,直到確信能引火為止。即使這樣挑選,仍舊花了老半天工夫,方才擦出火花。他脫下斗篷,蓋在岩石上,以保護這堆冒煙的小火苗。最後,他終於為倆人建好一個溫暖的小空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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