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奇幻魔法 > 冰與火之歌② | 上頁 下頁
六八


  坐在身邊的是羅德利克爵士。「他們真的吃青蛙?」他問老騎士。

  「是啊。」羅德利克爵士說,「吃青蛙,魚,蜥獅,以及各種各樣的野禽。」

  他們那裡或許沒有牛羊吧,布蘭心想。於是他指令僕人為他們送去羊排,烤野牛肉片和整盤的大麥燉牛肉。看來他們相當滿意。女孩發現他注視著她,便報以微笑。布蘭紅了臉,別開頭去。

  又過了許久,當所有甜食上完,人們就著大杯夏日紅咽下去之後,僕人們便清空殘羹剩食,把桌子推到牆邊,留出跳舞的空間。音樂愈加狂放,鼓手們參加進來。霍瑟·安柏親提一隻巨型的鑲銀彎戰角,待歌手們唱起「終結長夜」——說的是守夜人與異鬼的黎明之戰——這歌謠時,他用力吹奏應和,全廳的狗跟著狂吠。

  兩個葛洛佛的人——。但莫爾斯·安柏是第一個站起來行動的人。他伸手抓住一位路過的女僕,將她手中的酒壺打飛在地,摔得粉碎。在扔滿燈心草、骨頭和麵包屑的石地板上,他引領著她,旋轉著她,把她在空中拋來拋去。女孩歡快地尖叫,又因旋開提起的裙子而羞得滿臉通紅。

  其他人很快加入。阿多開始自顧自地跳舞,威曼大人則邀請小貝絲·凱索作伴。別看他那麼胖,動作卻優雅依然。他跳累之後,克雷·賽文便接替他和孩子舞蹈。羅德利克爵士走向霍伍德伯爵夫人,但她說聲抱歉,離開了。為了禮節,布蘭觀看很久後,方才召喚阿多。他又熱又累,剛喝的酒讓他滿臉暈紅,而跳舞卻讓他感傷。畢竟,這又是一件他再也辦不到的事啊。「我想離開了。」

  「阿多,」阿多吼道,同時跪在地上。魯溫師傅和稻草頭合力把他抱進籃子。臨冬城的居民對這樣的景象早已司空見慣,可對外人而言,無疑還很新鮮。想必有些客人的好奇心會超過禮儀的約束,布蘭感覺得到他們的目光。

  好在他沒有穿越走道,而是從後門出去,經過這道領主門時布蘭連忙低頭。廳外昏暗的走廊裡,馬房總管喬賽斯也在進行一場特殊的騎乘活動。他把一位布蘭不認識的女人推到牆邊,裙子卷上腰際。女人一直咯咯笑鬧,可眼見阿多停下來關注,便開始尖叫。「別管他們,阿多,」布蘭告訴他,「帶我回房。」

  阿多負著他,攀登蜿蜒的階梯上了塔樓,在密肯釘的鐵把手邊跪下。布蘭抓著把手移回床鋪,然後阿多替他脫掉褲子鞋襪。「你可以回去參加宴會,但千萬別打擾喬賽斯和那個女人,」布蘭道。

  「阿多,」阿多回答,不住點頭。

  當他吹滅床頭的蠟燭,黑暗便像一張柔軟而熟悉的毯子蓋住了他。微弱的樂聲,從百葉窗外飄進。

  此時此刻,童年時代父親給他講的故事突然浮現於腦海。有一次,他問艾德公爵禦林鐵衛是不是七國上下最優秀的騎士。「再也不是了,」他答道,「但曾經,他們是奇跡,是全世界最光耀的戰士。」

  「他們之中誰最強?」

  「在我所見過的騎士中,最為出色的是亞瑟·戴恩爵士,他的佩劍名為黎明,乃是用墜落隕石的核心鍛造而成。人們尊他為拂曉神劍,若不是霍蘭·黎德,爸爸本來也要死在他的手上。」父親露出悲傷的神色,也不再言語。布蘭真希望當時能問個明白。

  他入眠時滿腦子騎士夢,他們穿著閃亮的鎧甲,握著宛如星火的寶劍相互砍殺,但當夢境真的到來,他卻又回到了神木林。來自廚房和大廳的氣味是如此濃重,好似根本不曾離開宴會。他在樹下巡遊,弟弟緊跟著他。夜色如此鮮活,充滿了人類玩耍的嚎叫。這聲音讓他煩躁不安。他渴望奔跑,渴望捕獵,渴望——突然,鋼鐵的碰撞讓他耳朵豎立。弟弟也聽見了。於是他們穿過矮樹叢,朝發聲之地飛奔而去。在蒼白的老傢伙腳邊,他們躍過寂靜的水面,追逐陌生人的氣息,那是人類的味道,混合著皮革、泥土和鋼鐵的嗅覺。

  找到入侵者時,他們已進了樹林;來者是一名女性及一名年輕的男性。對方身上沒有一絲一毫恐懼的氣息,即使朝他們展示潔白的利牙也不管用。弟弟發出低吼,來者仍不卻步。

  「他們來了,」女性說。是梅拉,體內的某個部分低語道,那是迷失在狼夢中的男孩的朦朧呼喚。「你知道他們有這麼大?」

  「他們成長後會更大,」年輕的男性道,他睜大那雙綠茵茵的眼睛,無懼地望著他們。「黑的那只充滿恐懼和憤怒,可灰的那只更強……比他自知的更強……你能感覺到嗎,姐姐?」

  「不能,」她說,一隻手滑上那柄長長的棕色短刀。「小心,玖健。」

  「他不會傷害我,只因今日並非我的死期。」男性徑直朝他們走來,毫無懼色。他朝他鼻子伸出手,觸碰的感覺如盛夏清風一樣溫柔。然而隨著手指的撫摩,四周的樹林卻逐漸融化,大地噴出煙霧,整個世界狂笑著開始旋轉。他暈頭轉向,不斷墜落,墜落,墜落……

  第二十三章 凱特琳

  躺在一望無垠、綿延起伏的大草原上,凱特琳夢見布蘭在她面前活蹦亂跳,艾莉亞和珊莎握著她的手,嬰兒瑞肯咬著她的乳房。她的羅柏,沒有了王冠,拿起了木劍。而當一切都歸於沉寂,奈德躺在她的床上,暗夜之中輕淺地微笑。

  多麼甜蜜,甜蜜的事總是不會久長。黎明無情地到來,陽光如同匕首穿刺而下。她渾身酸痛地醒來,孤獨而疲憊:因騎馬而疲憊,因心傷而疲憊,因責任而疲憊。只想痛哭一場,她不自禁地想,只想有人給我安慰,我真的厭倦了竭力堅強。如果能再一次,再一次變回那個天真又膽怯的小女孩,就一次,真的……一天……一個小時……

  帳外,人來人往。她聽見馬的嘶鳴,夏德在抱怨睡硬了背,文德爾爵士則索要弓箭。凱特琳惟願他們統統走開。他們都是好人,忠心耿耿,可她實在厭倦了所有人,她只想要她的孩子。總有一天,在夢中她曾向自己保證,總有一天她會放任自己不再堅強。

  但不是今天。今天真的不行。

  她摸索起衣服,發現手指比平日更加笨拙僵硬。還能使用這雙手她本當感到慶倖。割她的匕首乃是瓦雷利亞鋼所制,瓦雷利亞兵器鋒利嗜血,只需瞟一眼傷口便能明瞭。

  出了門,只見夏德正用壺煮燕麥粥,文德爾·曼德勒爵士則在調試弓箭。「夫人,」凱特琳出來時他道,「原野上空有鳥兒呢。要不我給您的早餐加點烤肉?」

  「謝謝,我想燕麥和麵包應該足夠……應付我們所有人。今天還要趕很長的路,曼德勒爵士。」

  「如您所願,夫人。」圓臉騎士有些喪氣,海象般的大把鬍鬚失望地顫動。「燕麥和麵包,還有什麼比這更好?」他是凱特琳所識最為肥胖的人之一,他不僅愛食物,對榮譽的渴求更是甚而過之。

  「我找到點蕁麻,沏了壺茶,」夏德宣佈。「夫人您來一杯?」

  「好的,非常感謝。」

  她用自己殘破的手掌抱住茶杯,呵著氣,等茶冷卻。夏德是臨冬城的兵士之一。為了讓她平安地前去拜會藍禮,羅柏不僅派出手下二十名最可靠的衛士,還讓五位貴族與她同行,期望他們的名號和血統能為她的使命增添敬意與分量。他們一路南下,遠離市鎮和城堡,不時邂逅成群的武裝人員,瞥見東方地平線上滾滾濃煙。無人前來騷擾。作為威脅他們人太少,當成獵物他們人太多。就這樣,他們終於安然渡過黑水河,將混亂的江山拋在馬後。自此四天以來,沒有一絲一毫戰爭的跡象。

  此行並非凱特琳的意思。在奔流城,她和羅柏爭辯了許多。「我上次見到藍禮時,他還沒你弟弟布蘭大。我根本就不瞭解他。派別人去。我有責任留在這裡陪伴父親,直到他的時辰最後到來。」

  兒子不悅地望著她。「沒別人可派。我不可能親自去。你父親病得太厲害。黑魚則是我的耳目,我不能缺了他。至於你弟弟,我需要他坐鎮奔流城,當我們進軍——」

  「進軍?」沒人跟她提過進軍。

  「我不能枯坐奔流城,等待和平,這會授人以柄,教世人說我害怕再上戰場。父親教導過我,無仗可打時,士兵就會思念壁爐和豐收……近來,我的北軍也開始焦躁不寧。」

  我的北軍,她品味著,他連說話的方式都開始變得像個國王。「焦躁不寧不會導致傷亡,輕率鹵莽卻大不一樣。我們播下了種子,應該耐心等待它們成長。」

  羅柏倔強地搖搖頭,「事實是,我們把種子拋進了狂風。若你妹妹萊莎肯派援軍前來,早該有口信啦。想想我們給鷹巢城派了多少鳥,起碼四隻?我也希望和平,可如果我只傻坐在原地,聽任我的軍隊像盛夏的雪花一般極速融化,蘭尼斯特什麼也不會給我。」

  「所以為了那自負的勇氣,你就非得讓泰溫大人牽著鼻子走?」她吼回去。「進軍赫倫堡正中其下懷,聽聽你布林登叔叔的意見吧,如果——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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