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奇幻魔法 > 冰與火之歌② | 上頁 下頁 |
六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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喧嘩逐漸增大,組合成持續不斷的轟隆吼叫,好似一場大型合唱,教人頭暈腦脹。羅德利克爵士隔著貝絲的卷髮和魯溫師傅交談,瑞肯則歡快地朝瓦德兄弟尖叫。布蘭不願佛雷兄弟坐上高臺,但師傅提醒他:他們不久後就是他的親戚了。羅柏很快要跟他們的姑媽成親,而艾利亞會嫁給他們的叔叔。「她不會的,」布蘭說,「艾利亞才不會。」但魯溫師傅不理會他的抗議,最後這兩人還是坐在了瑞肯身邊。 每上一道菜,僕人們都先端給布蘭品嘗,作為最高領主,他有權選擇任何菜肴中喜歡的部分。所以等端上鴨子時,他已經徹底吃不下了。之後每道菜他都只好點頭示意,揮手放走。假如某個餐盤聞起來實在誘人,他便指名送給高臺上某位貴族,魯溫師傅之前特地指導過他:這是友誼和榮寵的姿勢。他送了些鮭魚給可憐又憂傷的霍伍德伯爵夫人,把野豬肉賜給喧鬧的安柏家人,一盤漿果填鵝給了克雷·賽文,一隻巨龍蝦特意端給了馬房總管喬賽斯——他不是貴族領主也非特邀賓客,但小舞全賴他細心調教,布蘭方才得以乘騎。他還差人把糖果給阿多和老奶媽帶去,不為別的,只因他愛他們。羅德利克爵士提醒他也該送點什麼給他的養兄弟,於是他給小瓦德挑了煮甜菜,給了大瓦德黃油蕪箐。 下方的長凳上,臨冬城堡的人們,避冬市鎮的平民,附近村鎮的來客以及來訪貴族的跟班隨從們混坐在一起。其中既有許多布蘭從未見過的臉孔,也有許多他認識的人,然而在他眼中,他們都顯得同樣地陌生。他遠遠望著他們,好似坐在臥房的窗邊探看下方的庭院,一切的一切都是虛無的一部分。 歐莎游走席間,替人斟酒。蘭巴德·陶哈的某位手下把手滑進她裙子,卻立刻遭她當頭一壺,酒壺粉碎,眾人哄堂大笑。密肯倒真把手伸進了某個女人的胸衣,但對方並不介意。布蘭看著法蘭拿骨頭逗他的紅母狗,老奶媽用滿是皺紋的手指撕熱派皮的動作瞧得他呵呵直笑。高臺桌旁,威曼大人向一盤熱氣騰騰的鰻魚發動猛攻,仿佛那是仇敵的軍隊。他好胖啊,羅德利克爵士不得不特地下令制做一把極寬的椅子供他入席,不過他總是笑口常開,樂呵呵的,布蘭不由得暗自喜歡上了這人。可憐的霍伍德伯爵夫人坐在他身邊,面色慘白,猶如一樽石雕,無精打采地撥弄著眼前的食物。桌子另一邊,霍瑟和莫爾斯正在鬥酒,角杯交碰,一如騎士格鬥。 這裡太熱,太吵,四處都是快醉的人。布蘭感覺到灰白毛衣下的身子好癢,他好渴望到別的地方,只要不留在這裡就行。神木林裡多麼涼爽。熱泉中蒸汽升騰,魚梁木的紅葉沙沙作響。那裡的味道比這兒鮮活,月亮快要升起,我的兄弟將為它歌唱。 「布蘭?」羅德利克爵士道,「你怎麼不吃?」 白日夢活靈活現,好長時間布蘭都弄不清自己置身何方。「我待會兒再吃,」他說,「肚子撐了。」 老騎士的白須上沾滿紅酒。「你做得很好,布蘭。不止是今天,你接見他們時的表現也很稱職。我相信,總有一天,你會成為一位出類拔萃的領主老爺。」 我想當的是騎士。布蘭拿起父親的酒杯,又吮了一口香料蜜酒。手裡有東西抓握的感覺真好。栩栩如生的咆哮冰原狼頭雕在杯子側面,鍍銀的口鼻壓著他的手掌,布蘭憶起父親大人最後一次拿它飲酒的情景。 那一夜,為了給來到臨冬城的勞勃國王和他的宮廷接風洗塵,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宴會。當時仍是夏天,父母同勞勃、王后和王后的兄弟們一塊坐在高臺。班揚叔叔也在那兒,全身黑衣。布蘭和兄弟姐妹們則與國王的孩子們同坐,有喬佛裡,托曼還有彌賽拉公主。整個宴會期間,小公主都用崇拜的眼光打量著羅柏。只要沒人注意,桌子對面的艾利亞便開始做鬼臉;珊莎則全神貫注地聽王家豎琴師彈唱騎士的歌謠;而瑞肯則不停詢問為何瓊恩不和他們在一起。「因為他是個私生子,」最後布蘭只好悄聲告訴他。 一切都恍若隔世。一切都不知被哪個殘酷的神靈從雲端中伸出巨掌,擎上霄漢,一掃而空。女孩們被關起來,瓊恩去了長城,羅柏和媽媽在打仗,勞勃國王和爸爸進了墳墓,或許班揚叔叔也…… 就算坐在下方長凳的,也早非故人。喬裡死了,過世的還包括胖湯姆,波瑟,埃林,戴斯蒙,從前的馬房總管胡倫,他兒子哈爾溫……他們和爸爸一起去了南方,茉丹修女和維揚·普爾也去了。剩下的人又和羅柏一起上了戰場,布蘭知道,他們之中很快也會有人死去。他並非不喜歡稻草頭、麻臉提姆、俏皮話等等新人,但他更懷念老朋友。 他來來回回地巡視長凳上那些或快樂或憂傷的臉龐,心裡卻不知在明年,在未來還能不能見到他們。他應該要哭的,然而卻忍住了。他是臨冬城的史塔克,是父親的兒子,是哥哥的繼承人,幾乎就要長大成人了。 大廳盡頭,門突然打開,一陣寒風刹時吹進,火炬陡然發亮。酒肚子領著兩位新客人走進來。「這位是黎德家族的梅拉小姐,」體態渾圓的衛士用洪亮的聲音蓋過席間喧嘩,「這位是她的弟弟,玖健,他們從灰水望而來。」 人們紛紛自酒杯和餐盤上抬頭打量來人。布蘭聽到小瓦德朝身邊的大瓦德咕噥:「吃青蛙的。」羅德利克爵士起身,「歡迎之至,朋友們,請與我們共享豐收的盛宴。」僕人們急急忙忙趕來,搭長高臺上的餐桌,端來凳子和椅子。 「他們是誰?」瑞肯問。 「泥人,」小瓦德輕蔑地答道,「都是些強盜和膽小鬼,他們吃青蛙,牙齒都是綠的。」 魯溫師傅蹲到布蘭身邊,在他耳畔叮囑:「請你務必熱情接待他們。唉,我以為他們不會來……你知道他們的來頭嗎?」 布蘭點頭。「澤地人。從頸澤來。」 「霍蘭·黎德是你父親的密友,」羅德利克爵士插話,「這兩位想必是他的子嗣。」 來客穿越大廳走道的過程中,布蘭確定比較高的那位真是女士,雖然從著裝上一點也看不出。她穿著磨舊的羊皮馬褲,無袖上衣外罩青銅甲胄。雖然年紀與羅柏相仿,卻苗條得像個小孩,長長的褐發紮在腦後,幾乎沒有胸部。她一邊細臀上掛著一張編織精巧的網,另一邊則掛了把長長的青銅短刀;腋下夾有一頂鏽跡斑斑的老舊大鐵盔,一隻捕蛙矛和一面圓皮盾綁在後背。 她的弟弟比她小了好幾歲,沒帶武器。他一襲綠衣,從頭到腳,連靴子的皮革都是綠色。待他走近,布蘭發現他的眼睛也有青苔的色彩,只牙齒似旁人一般潔白。兩位黎德都是短小身材,瘦得像把劍,連布蘭都不比他們矮多少。他們單膝跪在高臺下。 「尊貴的史塔克大人,」女孩道,「千百年來,我族皆對北境之王誓言忠貞。如今尊王再現,父親大人特命吾等前來,代表全體人民,向您再次宣誓效忠。」 她看著我呢!布蘭意識到,必須說點什麼。「我哥哥去南方作戰了,」他說,「如果方便的話,您的誓言就對我說吧。」 「我們將灰水望的忠誠獻給臨冬城的主人,」他們同聲說道,「我們將爐火、心靈和收穫都奉獻與您,大人。我們的寶劍、長矛和弓箭聽從您的召喚。請您憐憫我們的困苦,幫助我們的窘迫,公正平等地對待每個人,而我們將永遠追隨於您。」 「我以大地和江河的名義起誓。」綠衣男孩道。 「我以青銅和鋼鐵的名義起誓。」他姐姐說。 「我們以冰與火的名義起誓。」他們齊聲完成。 布蘭想說點什麼。我是不是也該對他們起誓?可他們這套誓詞從沒人教給他聽過呀。「願汝之凜冬短暫,盛夏長駐,」最後他道,用了一句常用的祝詞。「請起,我是布蘭登·史塔克。」 女孩梅拉首先起立,並扶起弟弟。男孩則一直盯著布蘭。「我們給您帶來了禮物,有魚,青蛙和野禽,」他說。 「謝謝。」布蘭不知遵照禮節自己是否得吃青蛙。「請您們盡情享用臨冬城的酒肉。」他試圖回憶澤地人的習俗,他們教過他的。相傳他們世代居於頸澤深處,甚少離開沼澤。這些人都很窮,以捕魚和捉蛙為生,住在茅草和蘆葦編織的小屋中,躲藏於沼澤深處隱蔽的浮島上。據說他們是懦弱的民族,不僅慣用淬毒的武器,而且常常躲著對手打遊擊,不敢面對面地戰鬥。然而在布蘭出生之前,霍蘭·黎德卻成為了父親最堅定的夥伴之一,協助他為勞勃的王冠浴血奮戰。 那男孩,玖健,入席時好奇地環顧大廳。「冰原狼在哪兒?」 「在神木林裡,」瑞肯答道,「毛毛不乖。」 「我弟弟很想見它們。」女孩說。 小瓦德高聲叫道:「最好別讓它們見你,否則咬你一塊肉。」 「只要我在,他們不會咬人。」他們想見小狼,布蘭覺得很開心。「夏天從來就不會,他還會把毛毛狗趕開。」對兩位「泥人」他很好奇,以前他從未見過這個民族。雖說父親年年歲歲都給灰水望的領主寫信,卻從未召見一個澤地人。他想跟他們多說話,可惜大廳實在太喧嘩,除了坐在身邊的人,遠處什麼也聽不清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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