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奇幻魔法 > 冰與火之歌② | 上頁 下頁 |
五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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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這……又會不會是喬佛裡惡毒的玩笑,就像上次帶她上城去看父親的首級?莫非這是精心佈置、證明她不忠王室的陷阱?倘若她真去了神木林,會不會發現伊林·派恩爵士靜坐在心樹下,手握巨劍寒冰,睜大那雙慘白眼珠,等她自投羅網? 「如果你想回家,今晚請到神木林。」 門開了,她連忙把信塞進床單,自己坐在上面。幸虧進來的只是那一頭松垮棕發,生性羞怯的女侍。「你要做什麼?」珊莎質問。 「小姐今晚可要洗澡?」 「嗯,就生個火吧……我有點冷。」天氣雖熱,她卻全身發抖。 「照您的意。」 珊莎滿腹猜疑地看著這位女孩。她發現信件了嗎?難道是她把信放到枕頭底下的?不太可能,這女孩看起來有些蠢笨,秘密送信的事不會交給這種人辦。其實珊莎對她瞭解不多,太后每隔兩周便調換她的侍女,以免她們交上朋友。 壁爐裡的火生好之後,珊莎草率地向女僕道過謝,便命她退出去。這女孩和過去其他女僕一樣很聽話,只是珊莎覺得她的眼神不懷好意,想必這會兒便急著去向太后或瓦裡斯打小報告吧。她堅信,所有的女侍都是派來監視她的。 獨處之後,她立刻把信紙丟進火焰,看著羊皮紙捲曲焦黑。「如果你想回家,今晚請到神木林。」她挪到窗邊,只見窗下有個矮小的騎士,盔甲被月光染得蒼白,肩披厚重的白色披風,正在吊橋上來回踱步。從身高看來,定是普列斯頓·格林菲爾爵士。太后雖然同意她在城堡內自由出入,但若想在深夜離開梅葛樓,一定會遭他盤問。到時候她該怎麼說呢?她突然很慶倖自己燒了那封信。 她脫去裙服,鑽進被窩,卻睡不著。「他」還在神木林嗎?她不禁暗忖,「他」又會等多久?只給她一張紙條,卻什麼也不說,這樣好殘忍啊。百般思緒在她腦中不斷回繞。 如果有人能告訴她該怎麼做就好了。她好想念茉丹修女,還有她最要好的朋友珍妮·普爾。修女由於為史塔克家服務,因此和其他人一樣掉了腦袋。珍妮則在她與太后見面後便從房裡消失了,從此再無人提起,珊莎不知她究竟出了什麼事。她常常試著忘掉她們,但回憶總會突然湧現,淚水便跟著決堤。有時珊莎甚至會想起妹妹。如今艾莉亞一定已經安然返回了臨冬城,成天跳舞縫紉,和布蘭小瑞肯他們玩耍了吧!假如她心情不錯,說不定還可以騎馬到避冬市鎮裡去呢。珊莎也可以騎馬,但只能在內城,多繞幾圈就沒意思了。 呐喊聲傳來時,她一點睡意也無。聲音起初遙遠,繼而逐漸變大,那是無數人同時大喊的合聲。她聽不出在喊些什麼。除此之外,還有馬嘶、沉重的腳步聲和發號施令的呼喝。她爬到窗邊,看見城牆上人影晃動,長槍和火炬忽隱忽現。回去睡覺,珊莎對自己說,這不幹你的事,定是城裡又起了騷動。僕人們都說近來城中時有動亂,躲避戰火的難民不斷湧進都城,很多人只能靠搶劫和殘殺為生。回去睡吧。 她探頭一看,白騎士不見了,乾涸護城河上的吊橋放了下來,無人守衛。 珊莎不假思索地轉身跑向衣櫃。哎喲,我這是在做什麼?她邊穿衣服邊捫心自問。這真是瘋了。她看到外牆上火炬通明,難道史坦尼斯和藍禮終於前來殺掉喬佛裡,奪回哥哥的王位了嗎?如果是這樣,守衛一定會升起吊橋,切斷梅葛樓與外城間的聯繫。珊莎披上一件淺灰斗篷,又拿了她平常切肉用的餐刀。如果這是個陷阱,那我寧願死去,也不願再受侮辱,她對自己說,接著把刀藏進斗篷。 她剛潛入黑夜,便有一隊紅袍劍士跑過無人防守的吊橋。她直等他們走遠後才跟著快步沖過。院子裡,士兵正忙著系劍帶、裝馬鞍。她瞥見普列斯頓爵士站在馬廄旁,正和另外三名身著月白披風的禦林鐵衛一同協助喬佛裡穿戴盔甲。看見國王,她喉嚨立時一緊,所幸他沒發現她,而是一直高叫著要人拿劍和十字弓。 她越往城堡深處去,嘈雜聲便越小。但她始終不敢回頭,惟恐喬佛裡正盯著自己……甚至尾隨在後。盤旋的樓梯就在前方,其上窄窗溢出的光線在地面印落一條條明滅不定的光紋。走到樓梯頂端,珊莎已經氣喘吁吁了。她跑過一條陰影幢幢的柱廊,貼在一面牆上稍事休息。有東西從腳邊擦過,把她嚇得魂飛魄散。幸好那只是少了個耳朵,全身淩亂肮髒的黑公貓,它朝她吐口口水,跳了開去。 抵達神木林時,耳邊的音響褪變為微弱的金屬碰撞和遙遠的喊叫。珊莎拉緊斗篷,空氣中充溢著泥土和樹葉的味道。淑女一定會喜歡上這裡,她心想。神木林有種原始的感覺,即便在這裡,在都市中心的堅堡深處,你依舊可以感到古老諸神正用幾千隻看不見的眼睛凝視著你。 相比父親信仰的古老諸神,珊莎更喜歡母親的七神。她喜歡雕像和彩繪玻璃上的圖案,燃香的氣息,身穿長袍手捧水晶的修士,鑲著珠母、瑪瑙和天青石的祭壇,以及照灑其上、絢麗燦爛的七彩虹光。但她不能否認神木林的確有種特別的力量,尤其是在夜晚。幫幫我吧,她暗暗祈禱,為我送來友伴,一個願為我挺身而戰的真正騎士…… 她走在樹間,用手感覺粗糙的樹皮,樹葉拂過她的面頰。是不是來得太遲了?他不會這麼快便離開吧?還是說他根本就沒有來?她該不該冒險喊出聲呢?這裡好安寧,好平靜啊…… 「孩子,我還以為你不來了。」 珊莎旋身,一名男子從影子裡走出,他體態笨重,脖子很粗,步履蹣跚,穿著深灰長袍,兜帽拉前遮住臉頰。但一道銀色月光略過,她一見他紅腫的皮膚和下面瑣碎的血管,便認出他來。「唐托斯爵士,」她顫聲道,心都碎了。「是你嗎?」 「是啊,小姐。」他靠過來,她可以聞到對方呼吸中的酸敗酒臭。「是我,」說罷他伸出手。 珊莎連忙後退,「別碰我!」她把手伸進斗篷,握住暗藏的餐刀。「你……你想怎麼樣?」 「我只想幫您,」唐托斯說,「正如您救我那樣。」 「你喝醉了,對不對?」 「只喝了一杯,壯膽用的。我若是被他們逮著,准連皮都給扒了。」 那我又會有什麼下場呢?珊莎不禁又思念起淑女。她可以嗅出其中真偽,一定可以,但它已經死了,被父親親手殺死,一切都是艾莉亞的緣故。她抽出短刀,雙手握住,舉到身前。 「您要拿它刺我?」唐托斯問。 「沒錯,」她說,「說!誰派你來的?」 「親愛的小姐,沒人派我來啊。我以騎士的名譽發誓。」 「騎士?」喬佛裡已經宣佈:他不再是騎士,而是弄臣,地位低於月童。「我向諸神祈求,希望派一位騎士來拯救我。」她說,「我日夜祈禱,為什麼他們卻送來一個爛醉的老傻子?」 「沒錯,這都是我自作自受。可……我知道這聽起來很怪,但是……我在身為騎士的這些年裡,其實是個傻子,現在我真成了傻子,卻覺得……卻覺得我又重新找回了騎士的榮譽。這一切都是因為您啊,親愛的小姐……因為您的恩澤和您的勇氣。是您救了我,從喬佛裡手中,您不僅拯救了我的生命,更讓我重新找回了自我。」他聲音一低,「歌手們都說,從前有個傻子是古往今來最偉大的騎士……」 「佛羅理安。」珊莎輕聲道,不禁渾身顫抖。 「好小姐,我願當您的佛羅理安。」唐托斯謙卑地說,跪倒在她面前。 珊莎緩緩放低小刀。她頭腦極其暈眩,彷佛整個人飄了起來。要我把自己託付給這個酒鬼,實在太瘋狂了,可如果我就此一走了之,機會還會有嗎?「你……你準備怎麼做?你要怎麼救我出去?」 唐托斯爵士抬起頭,看著她,「最難辦的是如何帶您出城堡。一旦出了城,就能找船載您回家。我得先湊夠錢,然後打點相關事宜,如此而已。」 「那我們可以走了嗎?」她問,心中不敢抱任何希望。 「今天晚上?不,好小姐,恐怕還不行。我必須先找出一個帶您出城的穩妥法子,並等待時機的成熟。這事不容易,也急不得。他們連我也監視著呢。」他緊張地舔舔嘴唇,「可不可以請您把刀子收起來?」 珊莎把刀子收進斗篷,「請起,爵士先生。」 「謝謝您,我的好小姐。」唐托斯爵士踉蹌笨拙地起身,拂去膝上的泥土和落葉。「令尊是這個國家上下最為正直的人,但我卻坐視他被斬首示眾,什麼也沒說,什麼也沒做……可是,當喬佛裡要殺我時,您,卻為我挺身而出。小姐,我從來不是什麼英雄,絕對無法與萊安·雷德溫或『無畏的』巴利斯坦相提並論。我沒有贏得任何一場比武會,也沒有立過戰功……但我確曾身為騎士,而您,讓我終於明白了騎士的價值。我的命雖然微賤,但它是您的了。」唐托斯爵士伸手按住心樹多瘤的樹幹,她看得出他正在發抖。「我發誓,以令尊信奉的諸神為見證,我一定送您回家。」 他發誓了!並且是在諸神面前立下的神聖誓言。「那麼……爵士先生,我就把自己託付給您。可是,我要怎麼知道何時出發呢?您還會送信給我嗎?」 唐托斯爵士焦慮地四下張望,「太冒險了。只好請您常來這兒,常來神木林,能找到機會就過來。這是最安全的地方,也是唯一安全的地方,別的地方都不行。不管你我的房間、樓梯間、場子裡,即使我們獨處也一樣。紅堡裡的石牆都是長耳朵的,只有在這裡,我們才能放心說話。」 「只有這裡,」珊莎說,「我記住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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