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奇幻魔法 > 冰與火之歌② | 上頁 下頁
五〇


  「老姐會嚇得尿褲子。」他在黑暗中微笑,「照我沿路看來,她的眼線沒跟住我。」

  「大人,聽你這麼說,我很高興。令姐的手下多半也是我的人,只是她不知道罷了。若是他們笨手笨腳,被人發現,我可不會喜歡。」

  「哎,若是這麼憋住一身欲火,大費周章地爬過衣櫥,結果半點用也沒有,我也不會喜歡。」

  「決不會沒用。」瓦裡斯向他保證,「他們的確知道你在這裡,至於會不會有人大膽到裝成恩客,闖進莎塔雅的妓院裡來,我雖不敢說,但小心謹慎總是沒錯。」

  「這妓院怎麼剛好有個秘密通道?」

  「通道是另一位首相挖的,因為自重身份,他不願光明正大地來這裡。對於這個通道,莎塔雅可是守口如瓶。」

  「可你卻知道。」

  「小小鳥兒總往黑暗的通道裡飛嘛。小心,樓梯陡著呢。」

  他們從一間馬廄後的暗門走出,大約在雷妮絲丘陵下穿越了三條街的距離。提利昂把門轟地一聲關上,欄裡有匹馬嘶鳴開來。瓦裡斯吹熄蠟燭,將其放上樑架。提利昂環顧四周,馬廄共有一頭驢和三匹馬。他跛著腳走到那匹花斑馬旁,看了看馬的牙齒。「這是匹老馬,」他說,「只怕一跑就要斷氣。」

  「它的確不是打仗的料,」瓦裡斯答道,「但用來代步足矣,且不會引人注目。其他幾匹也一樣,至於那馬廄小廝,他眼中所見,耳中所聞,都只有動物而已。」太監從牆上掛釘取下一件斗篷,斗篷是粗布織成,被太陽曬得褪了顏色,破舊不堪,惟有剪裁十分寬鬆。「希望您別嫌棄。」說著他為提利昂披上斗篷,將他從頭到腳包裹住,還把兜帽拉下,讓臉沉浸在陰影中。「一般而言,人只會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,」瓦裡斯一邊為他穿衣,一邊說,「侏儒不像小孩那麼尋常可見,所以他們眼中所見只是一個身穿舊斗篷的小男孩,騎著老爸的馬,外出替他跑腿。話雖如此,您還是晚上來比較保險。」

  「正和我意……往後一定採納。此時此刻嘛,雪伊正等著我呢。」他把她安頓在君臨東北角的一座大宅,房子築有圍牆,離海不遠,可他不敢去那裡探望她,生怕被人跟蹤。

  「您騎哪匹馬?」

  提利昂聳聳肩,「就這匹罷。」

  「我來為您配鞍。」瓦裡斯自掛釘上取下鞍轡。

  提利昂整整厚重的斗篷,焦躁地踱步。「你錯過了一場很熱鬧的會議,史坦尼斯似乎自立為王了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

  「他指控我老姐和老哥亂倫通姦,真不明白他是打哪兒知曉的。」

  「或許他讀過什麼書,又看到勞勃私生子的發色,就像奈德·史塔克,還有之前的瓊恩·艾林一樣。又或許有人告訴他囉。」太監的笑聲不若他尋常的咯咯笑,而是一種更深沉、更粗嘎的聲音。

  「比如說,你這種人?」

  「你懷疑我?不,不是我說的。」

  「就算是你說的,你會承認嗎?」

  「不會,但我既已保守了秘密這麼久,何必把它講出去?欺君罔上不難,但要瞞過草叢裡的蟋蟀和煙囪裡的小小鳥兒,可沒那麼容易。更何況那些私生子就擺在那裡,大家不都看得到?」

  「勞勃的私生子?他們怎麼回事?」

  「就我所知,他生了八個。」瓦裡斯一邊擺弄鞍轡,一邊說,「不管孩子的娘頭髮是古銅色、蜂蜜色、栗子色,還是奶油黃,生下的孩子發色全黑得跟烏鴉一樣……敢情他們的運氣也和烏鴉的消息差不多。你瞧,喬佛裡、彌賽拉和托曼從令姐的肚子裡蹦出來時,每個人的頭髮都金黃得像太陽,事實不就顯而易見了嗎?」

  提利昂搖搖頭。她只需為丈夫生一個孩子,便足以驅散謠言……但話說回來,那就不像瑟曦了。「不是你說的,那是誰?」

  「想也知道,鐵定是個叛徒嘛。」瓦裡斯緊了緊馬鞍的肚帶。

  「小指頭?」

  「這我可沒說。」

  提利昂讓太監扶他上馬,「瓦裡斯大人,」他坐在馬鞍上說,「有時候我覺得全君臨城裡,就屬你算我最好的朋友,可有時候我又覺得你是我最可怕的敵人。」

  「這可奇了,大人。咱們真是彼此彼此。」

  第十七章 布蘭

  曙光滲進窗廉之前,布蘭便已醒了。

  臨冬城到了許多客人,都是來參加豐收宴會的。今天早上,他們會在場子裡練習戳刺矛靶。若是從前,他定會為此興奮難耐,但那都是意外發生之前的事了。

  而今一切都不一樣了。大小瓦德可以和曼德勒大人手下的侍從切磋槍技,卻沒有布蘭的分,他得待在父親的書房裡,扮演王子的角色。「用心聆聽,說不定你就能從中學到統禦他人的技巧。」魯溫師傅道。

  布蘭不想當王子,他一直以來的夢想是成為騎士,閃亮的鎧甲,飄動的旗幟,持槍配劍,腳跨戰馬。為什麼他要日復一日聽老人家談論這些他聽著一知半解的事情?因為你是個殘廢,心裡有個聲音提醒他。安坐高堂的領主老爺有點缺陷沒關係——大小瓦德就說他們祖父因為過於虛弱,上哪兒都得坐轎子——但是騎馬打仗的騎士就不同。說到底,這也是他職責所在,「你是你哥哥的繼承人,是臨冬城史塔克家族的代表。」羅德利克爵士說,他提醒他:從前當諸侯們前來晉見他父親時,羅柏也都會在場作陪。

  兩天前,威曼·曼德勒伯爵剛從白港抵達,先搭遊艇,後乘轎子,只因他過於肥胖,無法騎馬。他帶來大批手下:騎士、侍從、小領主和他們的太太、傳令官、樂師,還有個雜耍班子,旗幟和衣著耀眼奪目,五光十色。布蘭坐在父親的高背冰原狼扶手石椅上,歡迎他們光臨臨冬城,事後羅德利克爵士稱讚他表現很好。如果事情到此為止,那該有多好,只可惜這只是開始。

  「參加宴會是個不錯的藉口,」羅德利克爵士解釋,「但他大老遠跑來,絕不只為了吃片烤鴨喝口美酒。一定有要緊事需我們經手,才會這麼大費周章。」

  布蘭抬頭望向粗石屋頂。他知道,羅柏一定會叫他別再孩子氣,他幾乎能聽到羅柏的話語,聽到父親大人的話語:「凜冬將至,而你已經快成年了,布蘭,你有責任在身。」

  過了一會兒,當阿多口中哼著不成調的曲子,滿臉笑容地跑進來時,小男孩已經認了命。在阿多的幫助下,他梳洗一番,「今天穿那件白色的羊毛外衣,」布蘭命令,「還有那個銀胸針,羅德利克爵士要我穿得有領主的樣子。」其實只要力所能及,布蘭寧可自己更衣,但有些動作——比如穿褲子、綁鞋帶——很折磨人。有了阿多幫忙,做起來就快多了。任何事只要教過一遍,他就能靈巧地完成。他雖然力量驚人,動作卻十分溫柔。「我敢打賭,你本來也可以當騎士。」布蘭對他說,「若非諸神奪走了你的智慧,你一定會是個偉大的騎士。」

  「阿多?」阿多眨眨那雙天真無邪的棕色大眼,一臉茫然。

  「是的,」布蘭說,「阿多。」他指指牆壁。

  門邊的牆上掛了一個籃子,用柳條和皮帶緊紮而成,上面挖了兩個洞以讓布蘭的雙腳伸出。阿多將手伸進背帶,並把寬皮帶緊扣在胸前,然後在床邊蹲下來。布蘭抓住牆上的鐵把手,搖晃軟弱無力的雙腳,放進籃子,伸出足洞。

  「阿多!」阿多重複一遍,站起身來。馬僮高近七尺,騎在他背上,布蘭的頭幾乎要碰到天花板。出門時,他刻意壓低身子。有次阿多聞到烤麵包的香味,便朝廚房奔去,把布蘭的頭撞出一個大洞,為此魯溫學士還幫他縫了好幾針。後來密肯從兵器庫裡拿了頂生繡的老舊頭盔給他,這盔連面罩都沒有,大小瓦德每次見了就大力嘲笑,所以布蘭很少戴。

  他雙手擱在阿多肩頭,兩人慢慢步下螺旋梯。外面的較場傳來陣陣劍盾交擊和馬蹄轟鳴,在他耳中都成了悅耳之音。我只看一眼,布蘭心想,飛快地看一眼就走。

  白港的貴族們將帶著屬下的騎士和教頭在上午操練,在那之前,校場屬￿他們的侍從。他們的年紀從十歲到四十不等,布蘭好希望自己是其中的一份子,想得心口隱隱作痛。

  庭院裡立了兩個矛靶,每個皆以堅固的支柱為主幹,撐著一根回轉大樑,梁的一端是盾牌,另一端是加墊的撞槌。盾牌漆成紅金兩色,象徵蘭尼斯特的獅子被畫得歪七扭八,且早被首輪上場的男孩刺得凹痕累累。

  坐在籃子裡的布蘭剛一現身,立刻吸引了陌生人的目光,好在他早已學會忽略容忍。他告訴自己,至少他視野良好,在阿多肩上的他比任何人都要高。他看見瓦德兩兄弟正準備上馬。他倆從孿河城帶來上好護具,閃亮的銀鎧甲,上鏤藍花。大瓦德的頭盔是城堡形狀,小瓦德則在盔頂系上一串灰藍相間的絲帶。他們的盾牌和外衣也不相同,小瓦德的紋飾分成四份,除了佛雷家雙塔外,還有外祖母克雷赫家的斑紋野豬和母親戴瑞家的農人。大瓦德的四份則包含了布萊伍德家的鴉樹和培吉家的雙蛇。想必他們對榮耀求之若渴吧,布蘭一邊想,一邊看他們端起長槍,我這個史塔克能希求的卻只有冰原狼。

  他們的灰斑戰馬行動靈敏,體格健壯,訓練有素。兩人並肩沖向矛靶,利落地擊中盾牌,並在撞槌轉過來前抽身跑開。小瓦德刺得較狠,但布蘭認為大瓦德騎得比較穩健。如果能和他們一較高下,他寧願捨棄無用的雙腳。

  小瓦德拋下斷裂的長槍,瞥見布蘭,便勒住韁繩。「喲,這匹馬可真醜!」他對阿多說。

  「阿多不是馬,」布蘭道。

  「阿多,」阿多說。

  大瓦德跑到堂弟身邊,「是啊,他不比馬兒聰明,大家都知道。」幾個白港來的小夥子互相推擠,笑出聲來。

  「阿多!」阿多一臉笑容,看著兩個佛雷家的男孩,對他們的嘲弄毫不知情。「阿多阿多?」

  小瓦德的坐騎嘶了一聲。「你瞧,他們在聊天呢。說不定『阿多』就是馬語中的『我愛你』喲!」

  「佛雷,你給我住口!」布蘭只覺血氣上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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