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奇幻魔法 > 冰與火之歌② | 上頁 下頁 |
三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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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得走了。」叔父已沿碼頭走開老遠,席恩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跟上。「叔叔,我沒想到是您。經過這十年,我本以為父親母親會親自來接我,或者派達格摩率榮譽護衛來。」 「你沒資格質疑派克島掠奪者之首的命令。」僧侶的語氣冷冷冰冰,完全不像席恩印象中那個人。伊倫·葛雷喬伊本是他最親切的叔叔,個性玩世不恭,開朗愛笑,喜好音樂、美酒和女人。「至於達格摩,『裂顎』奉你父親之命前往老威克島,召喚斯通浩斯和卓鼓兩家。」 「這是為什麼?長船為什麼在此集結?」 「長船集結還會為什麼?」先前叔叔把兩匹馬栓在岸邊的旅店前。他們一走到那裡,他便轉身面對席恩。「好侄兒,你跟我說實話,你是不是信了狼仔們的神?」 事實上席恩很少祈禱,但這種事可不能在僧侶面前談,即使是親叔叔。「奈德·史塔克信的是棵樹。不,我才不屑史塔克的神。」 「很好。跪下。」 地上滿是石頭和泥濘,「叔叔,我——」 「我叫你跪下!怎麼,你該不會成了個綠地少爺吧,太尊貴了?」 席恩跪下來。他此行有更重要的目標,說不定還需要伊倫助他一臂之力。為了王冠,褲子上多點泥巴和馬糞也值得,他心想。 「低頭。」叔叔舉起水袋,打開塞子,將裡面的海水朝席恩當頭倒下。海水浸濕了他的頭髮,從額頭流進眼睛,自雙頰淋下,滲進他的披風和外衣,淌到背上,宛如一條冰冷小河直下背脊。海鹽刺痛了他的眼睛,他只能拚命忍住不叫出聲。唇上,他嘗到海洋的味道。「讓您的僕人席恩如您一般自海中重生!」伊倫·葛雷喬伊吟誦,「給予他海鹽的祝福,給予他堅石的祝福,給予他鋼鐵的祝福。侄兒,你可還記得禱詞?」 「逝者不死。」席恩想了起來。 「逝者不死,」叔叔應道,「必將再起,其勢更烈。起來吧。」 席恩站起身,眨眼忍住淚水。叔叔一言不發地塞上水袋,解開馬韁,騎了上去。席恩也跟著做。兩人離開旅店和碼頭,經過波特利頭領的城堡,進入岩石丘陵。僧侶一句話也沒再說過。 「我半輩子遠離家園,」最後席恩忍不住了,「島上是不是變了很多?」 「男人從大海捕魚在土地耕作然後死掉,女人躺在鮮血與苦痛的床鋪上擠出短命的孩子。日升月落,風潮依舊,諸島便是神所創造的模樣。」 我的老天,他真是變了一個人,席恩心想。「姐姐和母親還住在派克?」 「不。你母親現在跟她妹妹住在哈爾洛島,她為咳嗽所苦,而那裡的氣候不那麼惡劣。你姐姐則奉你父親之命,乘『黑風號』到大威克島傳信去了。不過你放心,不用多久她就會回來。」 席恩一聽便知黑風號是阿莎的長船,他已有十年不見姐姐,但對她至少還有這點瞭解。想來真有趣,她為自己的座艦取了這樣的名字,而羅柏·史塔克則有只叫「灰風」的狼。「史塔克家是灰色,葛雷喬伊家是黑色,」他微笑著喃喃自語,「但兩家似乎都喜歡風。」 對此僧侶沒有表示意見。 「叔叔,那您呢?」席恩問,「當年我離開派克城時,您還沒出家。我常常想起您站在桌子上,手拿裝麥酒的角杯,放聲高唱古代掠奪戰歌的樣子。」 「那時我還年輕,愛慕虛榮。」伊倫·葛雷喬伊道,「大海洗去了我的愚昧和虛妄。侄兒,過去的我已經淹死了,他的肺裡灌滿海水,魚兒吃掉了他眼睛上的鱗。當我再次站起,眼睛便看得清楚了。」 他不只是性情乖張,簡直是瘋了!席恩比較喜歡記憶中那個伊倫·葛雷喬伊。「叔叔,父親他為何集結軍隊和艦船?」 「等你到了派克城,他自然會告訴你。」 「我現在就想知道他的計劃為何。」 「從我這裡,你不可能知道。我們奉命絕不可說與外人。」 「連我也不行?」席恩勃然大怒。他帶過兵打過仗,曾與國王一同捕獵,在比武大會中贏得優勝,並和黑魚布林登、安柏家的大瓊恩並肩作戰,參與囈語森林大捷,睡過的女人多到記不清,小叔竟然還把他當成十歲小孩!「如果父親有意出兵,我一定要知道。我可不是『外人』,我是派克和鐵群島的繼承人!」 「這個嘛,」叔叔說,「還不一定。」 這句話像是一記火辣辣的巴掌。「還不一定?我的哥哥們全死了,父親大人就剩我這一個兒子!」 「還有你姐姐。」 阿莎!他有些不知所措,她比席恩大三歲,但是……「除非男性直系血親斷絕,否則女人沒有繼承權!」他大聲強調,「我警告你,誰也別想搶走我的權利!」 叔叔哼了一聲,「小子,你膽敢『警告』侍奉淹神的人?我看你忘本忘得可真徹底。如果你以為你父親會把鐵群島拱手讓給史塔克,那就大錯特錯。現在給我閉嘴,路還很長,沒工夫聽你像鳥鵲一樣嘰嘰喳喳!」 席恩強自按捺怒火,閉起嘴巴。原來如此,他心想,他們以為我在臨冬城住了十年,就變成史塔克家的人了嗎?艾德公爵雖讓他和自己的兒女一起成長,但席恩始終不是他們的一份子。全城上下,從史塔克夫人到最低賤的廚房小弟,都知道他是用來確保他父親「表現良好」的人質,並都如此待他。就連那私生子瓊恩·雪諾所受的待遇都比他好。 艾德公爵每每試圖扮演父親的角色,然而席恩總提醒自己,對方正是為派克城帶來血腥殺戮,並迫使他遠離家園的人。小的時候,他一直活在史塔克的嚴峻面容和那把恐怖巨劍的陰影中,他的妻子則更是疏離而猜疑。 至於他們的兒女,年紀小的幾與嬰兒無異,只有羅柏和他的異母弟弟瓊恩·雪諾稍長,能引起他注意。那私生子性情陰沉,對任何奚落均十分敏感,尤其嫉妒席恩的高貴出身和羅柏對他的重視。對羅柏本人,席恩倒有幾分感情,一種對弟弟的感情……不過這話最好別說出口。看來在派克城裡,戰爭的傷痛仍未止息。他不該感到意外,諸島活在過去,因為現實太嚴苛也太痛苦,令人難以承受。更何況父親和叔叔們都老了,年老貴族就是這副德行,至死牢記陳年舊帳,不忘記任何糾葛,更無原恕可能。 梅利斯特家正是如此。從奔流城到海疆城的路上,他與他們為伴。派崔克·梅利斯特是個還不錯的夥伴,兩人對女孩、美酒和放鷹狩獵有相同的興趣,可老傑森伯爵眼見自己繼承人和席恩越來越要好,便把派崔克拉到一邊,提醒他不要忘本。他們的家堡海疆城正是為防守海岸,抵禦鐵民劫掠而建——尤其是提防派克島的葛雷喬伊。城中的「洪鐘塔」因塔上的巨大青銅鐘而得名,古時每當長船出現在西方洋面,他們便會敲響警鐘,呼告村鎮居民和田裡農人速速入城避難。 「也不想想三百年來總共就敲過一次。」翌日,派崔克拿一罐青蘋果酒來找席恩,一邊喝一邊把父親的教誨告訴他。 「就我老哥突襲海疆城那次。」席恩說。此役傑森伯爵在城下斬殺了羅德利克·葛雷喬伊,並將鐵島掠奪者趕回海裡,「如果你父親認為我因此而對他懷有敵意,那他顯然不認識羅德利克。」 說完兩人哈哈大笑,然後快馬加鞭去找一個和派崔克相好的磨坊少婦。現在和我同行的是派崔克就好了。管他是不是梅利斯特家的人,跟他作伴總比眼前這個曾是伊倫叔叔的怪老僧有趣得多。 他們越行越高,進入荒脊的岩石丘陵。很快大海便消失在視線之外,但潮濕的空氣中鹽味依然強烈。他們以穩定的速度緩緩前進,經過一塊牧羊人的地,以及一座廢棄的礦坑。眼前這個伊倫·葛雷喬伊信仰虔誠,不愛說話,所以兩人幾乎一語不發。席恩實在按捺不住。「臨冬城現在由羅柏·史塔克當家,」他開口。 伊倫繼續騎,「新狼換舊狼,有何差別?」 「羅柏已與鐵王座決裂,自封北境之王。島外到處都在打仗。」 「學士的信鴉飛過咸水汪洋,迅如飛石。這是又冰又冷的舊聞。」 「叔叔,這意味著新日子即將來臨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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