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奇幻魔法 > 冰與火之歌② | 上頁 下頁 |
三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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黯淡的火焰舐著灰暗的天空,黑煙升起,翻騰扭動。風向轉變,觀者紛紛眨眼、流淚、揉眼。阿拉德轉過頭去,一邊咳嗽,一邊咒駡。這是後事的先兆,戴佛斯暗想,在這場戰爭中,還會有更多、更多的東西付之一炬吧。 梅麗珊卓一身緋紅錦緞,披著血色天鵝絨長袍,眼睛和她喉際的大寶石一樣紅豔,彷佛起火燃燒。「據亞夏古書預言,長夏之後,星辰泣血,冰冷的黑暗將籠罩世界,在這個恐怖的時刻,將有一位戰士自烈火中拔出燃燒之劍,那把劍是『光明使者』,英雄之紅劍,持有該劍者便是亞梭爾·亞亥轉世,而他將驅離黑暗。」她提高音量,使在場群眾都能聽見,「受拉赫洛寵愛的亞梭爾·亞亥啊!光明的戰士!聖焰之子!來吧!你的劍正等著你!拔起屬你的劍吧!」 史坦尼斯·拜拉席恩像士兵上戰場一樣大步前進,他的兩位侍從連忙跟隨。戴佛斯看著兒子戴馮為國王右手戴上一隻又長又厚的手套。男孩穿著乳白色上衣,胸前繡了一顆烈焰紅心。拜蘭·法林的衣著與之相仿,他為陛下在頸間圍上一襲僵硬的皮革斗篷。戴佛斯聽見身後隱約傳來鈴聲叮噹。「海底下,冒煙就是冒泡泡,火有綠有藍還有黑!」補丁臉的歌聲從遠方傳來,「我知道!我知道!噢噢噢!」 國王咬緊牙關,舉起皮革斗篷阻擋烈焰,大跨步沖進火堆。他直接走向聖母,用戴了手套的右手握住寶劍,用力一拔,將之從燃燒中的木雕上抽出,接著便快步退開。他將寶劍高舉,劍身櫻紅,周圍纏繞著碧綠如玉的火舌。衛士急忙上前,拍去國王衣上的火星。 「燃燒之劍!」賽麗絲王后高叫,亞賽爾·佛羅倫爵士等後党人士也跟著呐喊,「燃燒之劍!燃燒啊!燃燒啊!燃燒之劍!」 梅麗珊卓將雙手高舉過頭,「看!許諾之兆,今已實現!看,那就是光明使者!亞梭爾·亞亥已經重臨人世!歡呼吧!為光明的戰士!歡呼吧!為聖焰之子!」 一陣雜亂的喝彩此起彼落,此時史坦尼斯的手套卻燒了起來。國王咒駡一聲,把劍朝濕泥地裡一插,朝大腿拍手,以熄滅火焰。 「真主啊,請將您的光明賜給我們!」梅麗珊卓高喊。 「因為長夜黑暗,處處險惡!」賽麗絲和她那一党應道。我該不該跟著喊?戴佛斯暗想,我真的欠史坦尼斯這麼多?難道這個火神真成了他的信仰?他削短的手指不禁抽搐。 史坦尼斯脫去手套,任其掉落地面。火堆上的神像已經模糊難辨,鐵匠的頭在一陣灰燼和火星中斷裂紛飛。梅麗珊卓用亞夏語高聲吟唱,聲音如海潮般高低起伏。史坦尼斯解開灼燒的皮斗篷,靜立聆聽。「光明使者」插在地上,依舊閃著紅光,但纏繞劍身的火舌正迅速減滅。 待咒語唱完,諸神只餘焦炭,而國王的耐性也完全耗盡。他抓住王后的手肘,送她回龍石城堡,把光明使者留在原地。紅袍女留了下來,監督戴馮和拜蘭·法林拿起國王的皮革斗篷,跪地包住那柄早已焦黑的長劍。好個英雄之紅劍,看起來可真是一塊廢鐵,戴佛斯心想。 只有幾位貴族逗留了片刻,站在火堆的上風處低聲交談。他們一見戴佛斯望向自己,便都保持沉默。倘若史坦尼斯失勢,他們勢必立刻把我推翻。從另一方面講,他與後黨那群野心勃勃的騎士和小貴族也格格不入,他們皈依了光之王,因而獲得賽麗絲夫人——不,是王后,你忘了嗎?——的寵信和保護。 等梅麗珊卓和侍從帶著寶劍離去,火堆已幾乎焚盡。戴佛斯和兒子加入人群,朝海岸和船隊走去。「戴馮表現不錯,」他邊走邊說。 「沒錯,他取手套時很沉著,沒把它弄掉。」戴爾說。 阿拉德點頭,「戴馮衣服上的徽章是怎麼回事?就是那個冒火的心。拜拉席恩家的標誌不是寶冠雄鹿嗎?」 「領主有權使用多種徽章。」戴佛斯說。 戴爾微微一笑,「父親,就像一艘黑船和一顆洋蔥?」 阿拉德則踢踢卵石,「管他洋蔥還是紅心……都叫異鬼給抓去吧!把七神這樣燒掉是大不敬啊。」 「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虔誠?」戴佛斯說,「走私者之子懂什麼敬神之事?」 「父親,我是騎士之子。這點假如您都不在意,其他人又怎麼會在意呢?」 「你爹是騎士,你卻不是。」戴佛斯說,「你要是繼續多管閒事,就一輩子都當不成騎士。史坦尼斯是咱們合法的國王,他做什麼決策,輪不到我們來指手畫腳。我們幫他駕船,照他的命令行事,這樣就夠了。」 「說起這個,父親,」戴爾說,「我不喜歡他們為『海靈號』準備的水桶,都是未經乾燥的松木,一出海就會洩漏。」 「我的『瑪瑞亞夫人號』也一樣,」阿拉德道,「後黨的人搜去了所有乾燥木料。」 「這事我會跟陛下談。」戴佛斯安撫他們。話由他說,總比讓阿拉德去講好。他的兒子都是優秀的戰士,出色的水手,卻不懂得與貴族溝通之道。他們和我一樣出身低賤,只是他們刻意不願去想。在他們眼裡,我們的旗幟只有一艘隨風飛揚的大黑船,他們裝作看不到那顆洋蔥。 戴佛斯從未見港口如此擁擠過,每座碼頭均有大批水手在搬運補給,每間酒店都擠滿了士兵,賭骰子、喝酒或搜尋妓女……可惜是白費功夫,因為史坦尼斯禁止在島上嫖妓。戰艦、漁船、結實的武裝商船和寬底的貨船排列岸邊,最好的泊位被大型艦艇所佔據:史坦尼斯的旗艦「怒火號」在「史蒂芬公爵號」和「海鹿號」之間搖晃,旁邊有瓦列利安伯爵銀色船殼的「潮頭島之榮光號」和她的三艘姐妹艦,賽提加伯爵裝飾華麗的「紅鉗號」和有著長長鐵撞錘、笨重的「劍魚號」。在外海下錨的是薩拉多·桑恩的巨型旗艦「瓦雷利亞人號」及其他二十多艘體型較小,船身彩繪的裡斯艦艇。 在「黑貝莎號」、「海靈號」、「瑪瑞亞夫人號」以及其他五六艘百槳等級船艦所停泊的石碼頭盡處,有一間飽經風霜的小酒館。戴佛斯略感口渴,便支開兒子,獨自走向酒館。酒館門外蹲著一隻及腰高的石像鬼,由於長年受風雨海水侵蝕,容貌早已不復辨認。它和戴佛斯是老朋友。他拍拍石像的頭,喃喃自語:「好運」,方才步入酒館。 眾聲喧嘩的廳堂盡頭,薩拉多·桑恩坐著吃盛在木碗裡的葡萄。他一見到戴佛斯,便揮手示意對方過去。「騎士先生,來跟我坐坐,吃幾顆葡萄如何?甜得很喲。」這名裡斯人向來油嘴滑舌,笑容滿面,他的服飾更是誇張特異,聞名狹海兩岸。今天他穿著銀線織成的亮麗外衣,懸袖子長得拖地,鈕扣則用翡翠雕成猴子形狀。在他一頭纖細亮白的卷髮上,戴了頂扇形的漂亮綠帽,上面飾著孔雀羽毛。 戴佛斯穿過桌凳,拉了張椅子坐下。他未封騎士之前,常跟薩拉多·桑恩打交道。裡斯人自己也走私,同時他也經商、放貸,還是個惡名昭彰的海盜,自詡為「狹海親王」。海盜只要有錢有勢,照樣被捧為親王。後來正是戴佛斯親自前往裡斯,才將這個老滑頭招來為史坦尼斯公爵效力。 「大人,您沒去看他們燒神像?」他問。 「紅袍僧在裡斯就有座大神廟,成天燒個沒完,嘴裡唱著那個拉赫洛。他們的火我早看膩啦,希望咱們史坦尼斯陛下沒多久也會深有同感。」他彷佛完全不關心被人聽到,只自顧自地吃葡萄,把子吐唇上,再用指頭彈掉。「親愛的爵士先生,我的『千色鳥號』昨兒個進港啦,她可不是戰艦哦,呵呵,是商船呢,而且才應召去了君臨一趟。你真不嘗嘗這葡萄?聽說城裡的小孩都在餓肚子哪。」他拿起葡萄串,在戴佛斯面前晃了晃,微笑著說。 「我要的是麥酒,還有新聞。」 「我說你們維斯特洛人啊,就是性子急。」薩拉多·桑恩抱怨,「你倒是告訴我,幹嗎非得這麼急?越是急著過日子,就是越早進墳墓喲。」他打個嗝,「凱岩城的頭子派他侏儒兒子到君臨管事啦。弄不好他想利用那張醜臉嚇走敵人,嗄?或者想讓『小惡魔』在城牆上跳舞,害咱們活活笑死,誰知道呢?不過哪,記得嗎,金袍子的頭頭原本是個大老粗,侏儒把他趕跑了,換了個鐵手騎士。」他拔起一顆葡萄,用拇指和食指捏破果皮,把果肉送進嘴裡,汁液濺了一手。 一名女侍推開人群走過來,邊走邊摑開偷摸的手。戴佛斯點了杯麥酒,轉身追問桑恩:「城裡防禦怎樣?」 對方聳聳肩,「城牆嘛,又高又厚,但是誰來守呢?他們正忙著建造投石機和噴火弩,噢,可是金袍子人少又都是菜鳥,除了他們又沒別人了。只要迅速出擊,像老鷹俯衝兔子一樣,偉大的都城就是咱們的啦。如果風勢順暢,你們家國王明兒傍晚就可以坐上鐵王座。咱們還可以把那侏儒打扮成小丑,拿槍戳他屁股,叫他替我們跳舞呢,說不定你們好心的國王還會恩准我跟美麗的瑟曦太后共度春宵喲!為了他,我可是拋下家裡的妻子們好久了哪。」 「海盜,」戴佛斯說,「你哪有什麼妻子,通通是姘婦,何況你出的每一分力氣都有重酬。」 「我得到的只有承諾,」薩拉多·桑恩哀怨地說,「親愛的爵士先生,我想要的是金子,並非白紙黑字啊。」他又丟顆葡萄進嘴巴。 「等我們奪下君臨的國庫,你就會拿到金子。史坦尼斯·拜拉席恩是七國上下最講信用的人,他會履行諾言。」戴佛斯一邊說,心裡一邊想:這個世界真是顛倒失序了,竟要出身低賤的走私者來為國王的信用作保。 「這話我聽他說過好多次啦,所以我跟他講:咱們乾脆馬上就來大幹一場。我的老友啊,時機已經成熟,比這葡萄還成熟呢。」 女侍把麥酒送了過來,戴佛斯給她一枚銅板。「就算如你所言,我們拿下君臨,」他邊說邊舉起酒杯,「又能守多久呢?泰溫·蘭尼斯特大人手握重兵,駐守在赫倫堡,而藍禮大人……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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