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奇幻魔法 > 冰與火之歌① | 上頁 下頁 |
一六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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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搞不好他朝東去了。或是離開道路,穿越樹林。換了我就會這麼做。」 「在這一團漆黑的晚上?你別傻了。就算沒摔下馬來,折了脖子,辨不清路亂走,等太陽升起大概也繞回長城了。」 「我才不會,」葛蘭聽起來很氣憤。「我會往南騎,看星星就知道哪邊是南方。」 「要是被雲遮住呢?」派普問。 「那我就不走。」 又一個聲音插進來。「換作是我,你們知道我會怎麼做?我會直接去鼴鼠村挖寶。」陶德尖銳的笑聲在林間迴響,瓊恩的母馬哼了一聲。 「你們通通給我閉嘴,」霍德說,「我好像聽到了什麼。」 「在哪兒?我啥都沒聽見。」蹄聲停止。 「你連自己放屁都聽不見。」 「我聽得見啦。」葛蘭堅持。 「閉嘴!」 於是他們都安靜下來,凝神傾聽。瓊恩不自覺地屏住呼吸。一定是山姆,他心想。他既沒去找熊老,也沒上床睡覺,而是叫醒了其他幾個男孩。真要命,若是天亮前他們還未歸營,也會被當成逃兵處理。他們到底在想什麼呀? 寂靜無限延伸。從瓊恩蹲的地方,透過樹叢,可以看到他們坐騎的腳。最後派普開口道:「你剛才到底聽到什麼?」 「我也不知道。」霍德承認,「但的確有什麼聲音,我認為是馬叫,可……」 「這兒什麼聲音都沒有啊。」 瓊恩的眼角餘光瞥見一個白色影子在林間竄動。樹葉窸窣抖動,白靈從陰影中跑了出來,由於來得突然,瓊恩的母馬不禁輕聲驚叫。「在那裡!」霍德大叫。 「我也聽到了!」 「我被你害死了。」瓊恩一邊翻身上馬,一邊對冰原狼說。他調轉馬頭,往森林走去,但不出十尺,他們便追了上來。 「瓊恩!」派普在身後喊。 「停下來,」葛蘭說,「你跑不掉的。」 瓊恩抽出佩劍,策馬旋身。「通通退後。我不想傷害你們,但如果情非得已,我會動手的。」 「你想以一對七?」霍德揮手,男孩們一擁而上,將他團團圍住。 「你們要拿我怎樣?」瓊恩質問。 「我們要把你帶回屬你的地方。」派普說。 「我屬我的兄弟。」 「我們就是你的兄弟。」葛蘭說。 「他們逮到你,你會被砍頭的,知道嗎?」陶德緊張地笑笑,「這麼笨的事,只有笨牛才做得出來。」 我才不會呢。」葛蘭道:「我不會違背誓言,我發過誓,說話算話的。」 「我也一樣,」瓊恩告訴他們,「可你們難道不懂麼?他們謀害了我父親!這是一場戰爭,我兄弟羅柏正在河間地作戰——」 「我們都知道,」派普嚴肅地說,「山姆跟我們說了。」 「你父親的事我們很遺憾,」葛蘭說,「但那與你無關。一旦發了誓,你就不能離開,不管怎樣都不行。」 「我非走不可。」瓊恩激動地說。 「你發過誓了。」派普提醒他,「我從今開始守望,至死方休,你是不是這麼說的?」 「我將盡忠職守,生死於斯。」葛蘭點頭附和。 「用不著你們告訴我,我跟你們背得一樣熟。」這下他真的生氣了。他們為何不能乾脆一點,放他走呢?這樣子大家都不好過。 「我是黑暗中的利劍。」霍德誦道。 「長城上的守衛。」癩蛤蟆跟著念。 瓊恩開始一個一個咒駡他們,但他們置之不理。派普催馬上前,繼續背誦:「抵禦寒冷的烈焰,破曉時分的光線,喚醒眠者的號角,守護王國的堅盾。」 「別過來,」瓊恩揮劍警告他,「派普,我是說真的。」他們連護甲都沒穿,假如真的動手,他可以把他們統統砍成碎片。 梅沙繞到他身後,加入了念誦:「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。」 瓊恩雙腳一踢,調轉馬頭。然而男孩們已將他徹底包圍,步步逼近。 「今夜如此……」霍德堵住了左邊的缺口。 「……夜夜皆然。」派普說完最後一句,伸手抓住瓊恩的韁繩。「你有兩個選擇:要麼殺了我,要麼跟我回去。」 瓊恩舉起長劍……最後還是無助地放了下來。「去你的,」他說,「你們通通該死。」 「我們該不該把你的手綁起來?你願不願乖乖回去呢?」霍德問。 「我不跑便是。」這時白靈從樹下跑出來,瓊恩瞪著他,「你可真會幫倒忙。」他說,但那雙深沉的紅眼卻仿若洞悉一切地看著他。 「我們最好趕快,」派普道,「假如天亮前回不去,只怕熊老會把我們的頭通通砍了。」 回程途中發生過什麼,瓊恩·雪諾記得不多,只覺這趟路似乎比南行短暫得多,或許是他心不在焉的緣故罷。派普帶隊,不時飛奔,慢走,小跑,接著又恢復奔馳。鼴鼠村來了又去,妓院門口懸著的紅燈早已熄滅。派普把時間掌握得很好,距離天亮剛好還有一個小時,瓊恩見到黑城堡的黑塔樓出現在前方,襯著背後碩大無朋的蒼白長城。只是這回,城堡再也沒了家的感覺。 他們可以抓他回去,瓊恩告訴自己,但他們無法留住他。南方的戰爭不是一兩天就能解決的事,而他的朋友不可能日夜都守著他。他只需耐心等待時機,讓他們放鬆警惕,以為他心甘情願留下來……然後就再度逃走。下一次,他不走國王大道,而是沿著長城東行,或許就這麼一直走到海邊,然後往南翻越崇山峻嶺。那是野人們常走的路,崎嶇難行,危機四伏,卻足以擺脫追兵。從始至終,他與國王大道和臨冬城都將保持一百里格以上的距離。 老舊的馬房裡,山姆威爾·塔利正等著他們。他坐在泥地上,靠著一堆稻草,緊張得睡不著。一見他們,他立刻起身,拍拍塵土道:「瓊恩,我……我很高興他們找到你了。」 「我可不高興。」瓊恩說著下馬。 派普也跳下坐騎,一臉嫌惡地望著逐漸泛白的天空。「山姆,幫個忙,把馬兒安頓好。」矮個男孩說,「這一天還長著呢,可咱們半點覺都沒睡成,這都得感謝雪諾大人。」 天亮之後,瓊恩像往常一樣走進廚房。三指哈布把熊老的早餐交給他,什麼也沒說。今天的早餐包括三顆褐色的白煮蛋,油炸麵包,火腿肉片以及一碗有些皺的李子。瓊恩端著東西回到國王塔,發現莫爾蒙正坐在窗邊寫東西。烏鴉在他肩膀上來回踱步,邊走邊念:「玉米!玉米!玉米!」瓊恩一進房間,烏鴉便提聲尖叫。「把早餐放桌上。」熊老抬頭道,「我還想喝點啤酒。」 瓊恩打開一扇緊閉的窗戶,從外面的窗臺上拿了啤酒瓶,倒滿一角杯。之前哈布給了他一個剛從長城儲藏室裡拿出來的檸檬,現下還是冰的。瓊恩用拳頭捏破它,果汁從指縫間滴下。莫爾蒙每天都喝摻檸檬的啤酒,宣稱這是他依舊一口好牙的原因。 「你一定很愛你父親,」瓊恩將角杯端給他時,莫爾蒙開口:「孩子,我們愛什麼,到頭來就會毀在什麼上面,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這話?」 「記得。」瓊恩面帶慍色地說。他不想談父親遇害的事,即便對莫爾蒙也不行。 「你要仔細記好,別忘記。殘酷的事實是最應該牢牢記住的。把我的盤子端過來。又是火腿?算了,我認了。你沒什麼精神。怎麼,昨晚騎馬就這麼累啊?」 瓊恩喉嚨一干,「您知道?」 「知道!」莫爾蒙肩頭的烏鴉應和,「知道!」 熊老哼了一聲。「雪諾,他們選我當守夜人軍團總司令,莫非因為我是個呆頭鵝?伊蒙說你一定會走,我則告訴他你一定會回來。我瞭解我的部下……也瞭解我的孩子們。榮譽心驅使你踏上國王大道……榮譽心也將你鞭策回來。」 「帶我回來的是我朋友們。」瓊恩說。 「我指的就是『你的』榮譽心麼?」莫爾蒙檢視著眼前的餐盤。 「他們殺害了我父親,難道我應該置之不理?」 「說真的,你的行為不出我們所料。」莫爾蒙咬了口李子,吐出果核。「我專派了一個人看守你,知道你何時離開。即便你的弟兄們沒把你追回來,你也會在途中被逮住。到時候,抓你的可就不是朋友了。哼,除非你的馬像烏鴉,生了翅膀。你有這樣的馬嗎?」 「沒有。」瓊恩覺得自己像傻瓜。 「真可惜。我們倒急需那樣的馬。」 瓊恩挺直身子。他已經對自己說過,要死得有尊嚴,至少,他能做到這點。「大人,我知道逃營的懲罰。我不怕死。」 「死!」烏鴉叫道。 「我希望你也別怕繼續活下去。」莫爾蒙邊說邊用匕首切開火腿,還拿一小塊喂烏鴉。「你不算逃兵——因為你沒走成。眼下你不就好端端站在這裡?要是我把每個半夜溜到鼴鼠村的孩子都抓來砍頭,那防守長城的就只剩鬼魂了。不過呢,或許你打算明天再跑,或許再隔兩個星期。是不是?小子,你有沒有這樣想?」 瓊恩默不作聲。 「我就知道。」莫爾蒙剝開白煮蛋的殼,「小子,你父親死了,你有辦法讓他起死回生嗎?」 「沒有。」他悶悶不樂地回答。 「那敢情好。」莫爾蒙道,「你我都見識過死人復活是什麼樣,我可不想再碰上那種事。」他兩大口吞下煮蛋,從齒縫間吐出幾片蛋殼。「你的兄弟雖然上了戰場,但他身後有全北境的軍力,隨便他哪一個封臣手下的士兵都比整個守夜人軍團的人加起來還多,你覺得他們會需要你的幫助?難道說你真那麼厲害,還是說你隨身帶著古靈精怪,幫你的劍附加魔法?」 瓊恩無話可說。烏鴉啄著一顆蛋,穿破蛋殼,將長長的喙伸進去,拉出絲絲蛋白和蛋黃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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