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奇幻魔法 > 冰與火之歌① | 上頁 下頁
一六八


  熊老歎道:「你也不是惟一被戰爭波及的人。依我看,我妹妹此刻也應該帶著她那群女兒,穿著男人的盔甲,加入你兄弟的軍隊去了南方。梅格是個上了年紀的老怪物,個性固執,脾氣又差,說實話,我根本受不了那糟女人,但這並不代表我對她的感情不如你愛你的異母妹妹。」莫爾蒙皺著眉頭拾起最後一顆蛋,用力握住,直到外殼碎裂。「或許不如你。但總之,她若在戰場上被殺,我一定很難過,可你瞧,我並沒打算逃跑。因為我和你一樣都發過誓,我的職責所在是這裡……你呢,孩子?」

  我無家可歸,瓊恩想說,我是個私生子,沒有權利、沒有姓氏、沒有母親,現在連父親都沒了。可他說不出口。「我不知道。」

  「可我知道,」莫爾蒙總司令說,「雪諾,冷風正要吹起,長城之外,陰影日長。卡特·派克的來信中提到大群麇鹿向東南沿海遷徙,之外還有長毛象。他還說,他有個部下在距離東海望僅三裡格的地方發現了巨大的畸形腳印。影子塔的遊騎兵則回報,長城外有好些村落完全被遺棄,到了晚上,丹尼斯爵士說能看到群山中的火光,大把大把的烈焰,從黃昏直燒到天亮。『斷掌』科林在大峽￿抓到了一個野人,對方發誓說曼斯·雷德正躲在一個新的秘密要塞裡,召集屬下所有臣民,至於他的目的為何,我看只有天上諸神知道。你以為你叔叔班揚是這幾年來我們惟一失去的遊騎兵麼?」

  「班揚!」烏鴉歪頭嘎嘎怪叫,蛋白從嘴角流下。「班揚!班揚!」

  「不。」瓊恩說。除了他還有其他人,太多人。

  「你覺得你兄弟的戰爭比我們這場戰爭更重要?」老人喝道。

  瓊恩噘起嘴唇。烏鴉朝他拍拍翅膀,「戰爭!戰爭!戰爭!戰爭!」它唱道。

  「我看不然。」莫爾蒙告訴他,「諸神保佑,孩子,你眼睛沒瞎,人也不笨。等哪天死人在黑夜裡大舉入侵,你覺得誰坐在鐵王座上還有差別麼?」

  「沒有。」瓊恩沒想到這層。

  「瓊恩,你父親大人把你送來這裡,你可知為什麼?」

  「為什麼?為什麼?為什麼?」烏鴉又叫道。

  「我知道你們史塔克家人體內依舊流淌著先民的血液,而長城正是先民所建築,據說他們還記得早已被人遺忘的事情。至於你那頭小狼……引領我們找到屍鬼的是他,警告你樓上有死人的也是他。傑瑞米爵士多半會說一切純屬巧合,但他死了,我還好端端地活著。」莫爾蒙司令用匕首刺起一塊火腿。「我認為你是命中註定要來這裡的。等我們越牆北進時,我希望你和你那頭狼與我們同在。」

  他的這番話使瓊恩的背脊為之一顫。「越牆北進?」

  「不錯。我打算把班·史塔克找回來,不論是死是活。」他嚼了幾口,吞下火腿。「我不會在這裡坐等風雪來臨,我們一定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。這次守夜人軍團將大舉出動,與塞外之王、異鬼,以及其他什麼的東西作戰。我將親自領軍。」他拿匕首指著瓊恩的胸膛。「依慣例,總司令的事務官就是他的侍從……但我可不想每天早上醒來,都還要擔心你是不是又逃了。所以呢,雪諾大人,你現在就給我個答案:你究竟是守夜人的弟兄……還是個只愛玩騎馬打仗的私生小毛頭?」

  瓊恩·雪諾站直身子,深吸一口氣。父親、羅柏、艾莉亞、布蘭……請你們原諒我,原諒我不能幫助你們。他說得沒錯,我屬￿這裡。「我……隨時聽候您差遣,大人。我鄭重發誓,絕不再逃跑了。」

  熊老哼了一聲。「那敢情好。還不快把劍佩上?」

  第七十二章 凱特琳

  多年以前,凱特琳懷抱繈褓裡的兒子,離開奔流城,搭乘小船渡過騰石河,北上臨冬城。而今想起來,仿佛是千年前的事。而今,他們同樣渡過騰石河,重返家園,然而當初那個嬰兒,已經長成了披甲戴劍的英挺戰士。

  劃槳起起落落,羅柏和灰風坐在船首,他把手放在冰原狼的頭上,席恩·葛雷喬伊陪伴著他。布林登叔叔坐在後面的第二艘船上,與大瓊恩和卡史塔克伯爵一道。

  凱特琳坐在船尾,他們乘船順流而下,任騰石河強勁的水流載著他們經過高大的水車塔。塔內巨大水車轆轆輪轉,水聲嘩啦,兒時種種回憶牽起凱特琳嘴角一抹哀傷的微笑。城中軍民排列在砂岩城牆上,高喊著他們母子的名字,高喊著「臨冬城萬歲!」每一座壁壘上都飄揚著徒利家族的旗幟:一尾騰躍的銀色鱒魚,襯著波動的紅藍底色。這是一幅令人振奮的景象,然而凱特琳的心卻高興不起來,她懷疑自己的心這輩子還能不能再感受喜悅。噢,奈德……

  他們在水車塔下轉了個大彎,直直地穿越洶湧河水,船夫使勁劃槳,水門的巨大拱形映入眼簾,她聽見絞鏈的捲動,巨大的鐵閘門緩緩升起。當他們逐漸接近,凱特琳發現閘門下半部幾乎全是紅色鐵銹,它們長年浸在水中,「水門」正是因此而得名。穿過閘門時,褐色爛泥不住滴下,門底尖刺距離頭頂僅有幾寸。凱特琳抬頭看著鐵柵,不禁納悶其銹蝕的程度有多嚴重,若是遇上撞錘,這道閘門又究竟能撐多久,到底該不該換新的?這些日子以來,她腦中所想盡是這類事情。

  他們穿過拱門和城牆,從陽光下走進陰影中,接著又回到日光照耀下。四周停泊著大小船隻,均穩固地系在石中鐵環上。弟弟正帶著父親的衛士們在臨水階梯上等候他們。艾德慕·徒利爵士是個體格壯碩的年輕人,一蓬棗紅頭髮,一把火紅鬍鬚,胸甲上盡是戰爭遺留的刮痕和凹陷,紅藍披風沾染了血漬與煙塵。站在他身邊的是泰陀斯·布萊伍德伯爵,身軀硬挺,留了短短的灰鬍子,生了個鷹鉤鼻,亮黃色的盔甲上用黑玉鑲成繁複的藤蔓圖案,削瘦的肩膀上垂著鴉羽披風。率兵出城突擊,將弟弟從蘭尼斯特軍營地裡救出來的人,正是泰陀斯伯爵。

  「帶他們進來。」艾德慕爵士下令。三個人步下階梯,走到及膝深的水裡,用長鉤把小艇拉過去。灰風一躍而出,卻將對方一人嚇得慌忙後退,步履踉蹌,跌坐水中,眾人哈哈大笑,那人則露出難為情的表情。席恩·葛雷喬伊跳到船邊,將凱特琳攔腰抱到乾燥的石階上,任憑流水拍打他的靴子。

  艾德慕走下階梯擁抱她。「親愛的姐姐。」他啞著嗓子說。他生了一對深邃的藍眼睛,那雙唇天生便該用來微笑,只是現在他卻笑不出來。他的模樣筋疲力竭,因為一連串的戰爭、壓力而顯得憔悴不堪,脖子上受傷的地方還綁了繃帶。凱特琳緊緊地摟住他。

  「凱特,我和你一樣難過。」他們分開時,他這麼說,「當我們聽說艾德大人出事的時候……蘭尼斯特家會付出代價的,我對天發誓,一定為你復仇雪恨。」

  「那能讓奈德活過來嗎?」她語氣尖銳地說。傷口還太新,聽不得安慰的話語。現在她無法去想與奈德有關的事,也不願去想。這樣是不行的,她必須堅強。「這些以後再說,我要去見父親。」

  「他正在書房裡等你。」艾德慕道。

  「夫人,霍斯特大人臥病在床。」父親的總管解釋。這好人何時變得如此灰白蒼老?「他吩咐我立刻帶您去見他。」

  「讓我帶她去。」艾德慕陪著她步上臨水階梯,穿越下層庭院,培提爾和布蘭登·史塔克就在那裡為她拼鬥過。巍峨的砂岩城牆高聳於頭頂,他推開由一道兩名頭戴魚紋盔的衛士把守的門,她借機詢問:「他的情形有多壞?」她一邊說,心裡一邊害怕即將聽到的答案。

  艾德慕神情嚴肅。「學士說他在人世的時間不長了。病痛時常發作……而且相當厲害。」

  一股無名怒火陡然充斥了她的內心,她痛恨這整個世界,痛恨弟弟艾德慕和妹妹萊沙,痛恨蘭尼斯特家族,痛恨學士,痛恨奈德和父親,尤其痛恨將他倆自她身邊奪走的猙獰諸神。「你應該早點告訴我,」她說,「你知道情形就應該跟我說。」

  「是他不准,他不想讓敵人知道自己將不久人世。眼下王國如此動亂,若是蘭尼斯特家知道他這麼虛弱,他怕他們會……」

  「……出兵進攻?」凱特琳艱難地替他說完。一切都是你的錯,你的錯啊,她心中有個聲音在說,假如你沒有頭腦發熱,逮捕那侏儒……

  他們沉默地登上螺旋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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