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奇幻魔法 > 冰與火之歌① | 上頁 下頁 |
一四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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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章 提利昂 在一座俯瞰國王大道的丘陵上,搭起了一張原松木做成的折疊長桌,其上鋪好了金黃桌布。泰溫公爵的大帳就在桌旁,紅金相間的大旗飄揚於長竿之上,而他本人便是在此與手下重要騎士和諸侯共進晚餐。 提利昂到得有些遲,他騎了一整天馬,此刻渾身酸痛,搖搖擺擺地爬上緩坡,朝父親走去,心裡十分清楚自己是何等滑稽模樣。這天的行軍路途漫長,令人筋疲力竭。今晚他打算喝個酩酊大醉。時間已是黃昏,空中滿是流螢,仿佛有了生命。 廚子正端上當晚的主菜:五隻烤得金黃酥脆,嘴裡含著不同水果的乳豬。聞到香味,他口水都流了出來。「不好意思,我遲到了。」他一邊說,一邊在叔叔身邊的板凳上坐下。 「提利昂,我看還是讓你去埋葬死者好了。」泰溫公爵說,「要是你上戰場也跟上餐桌一般慢,等你光臨,仗都已經打完了。」 「哎,父親,留一兩個農民給我對付總行吧?」提利昂回答,「不用太多,我這個人向來不貪心。」他自顧自地斟滿酒,一邊看著僕人切豬肉,鬆脆的皮在刀子下嗶啪作響,滾燙的油汁流下來。提利昂已經很久沒見過如此美麗的景象了。 「據亞當爵士的斥候報告,史塔克軍已從孿河城南下,」父親一邊看著僕人把肉片放進他的木盤,一邊說,「佛雷大人的部隊加入了他們。此刻敵軍就在北邊,離我們大概一日行程。」 「父親,您行行好,」提利昂說,「我正要開始吃呢。」 「提利昂,一想到面對史塔克家那小鬼,你就嚇成這樣?換成你哥哥詹姆,他只怕會迫不及待想大顯身手。」 「我寧可對這頭豬大顯身手,羅柏·史塔克既沒這麼嫩,更沒這麼香。」 負責輜重補給的萊佛德伯爵——一個無趣的傢伙——向前一靠:「希望你那群野蠻人不像你一樣沒用,否則我們精良的裝備就白白浪費了。」 「大人,我保證我那群野蠻人會讓你的裝備物盡其用。」提利昂回答。之前,當他告訴萊佛德需要武器和護甲,用來裝備烏爾夫從山上找來那三百人時,萊佛德的表情活像是別人要他交出自己的閨女。 萊佛德伯爵皺起眉頭。「我今天碰見了那個渾身是毛的高個子,那傢伙堅持要拿兩把戰斧。他挑的可都是黑色重鋼打造,兩面月刃的上等貨色。」 「夏嘎喜歡雙手操傢伙。」提利昂看著侍者把一盤冒煙的烤豬肉放在面前,一邊說。 「他自己那柄木斧還掛在背後。」 「我想夏嘎的意思是,三把斧頭肯定比兩把好。」提利昂伸出拇指和食指探進鹽碟,在肉上灑了一大把。 這時凱馮爵士傾身向前:「我們有個想法,開戰的時候,打算把你和你那群野人放在前鋒。」 凱馮爵士的「想法」通常都是泰溫公爵的主意。提利昂原本已拿匕首刺好一塊肉,正往嘴邊送,一聽此言連忙放下。「前鋒?」他有些懷疑地重複。若不是父親大人對他的能力突然產生了敬意,就是打算徹底除掉這個老讓他出醜的兒子。至於是前者,還是後者,提利昂有種不祥的預感。 「他們看起來很威猛。」凱馮爵士道。 「威猛?」提利昂突然驚覺自己像只訓練有素的鳥兒一樣不斷重複叔叔的話。父親則在旁觀看,嚴加審度,仔細衡量他所說的每一個字。「讓我告訴你他們有多威猛。昨天晚上,有個月人部的傢伙為了一根香腸,捅死了一個石鴉部的人。所以呢,今天我們紮營時,三個石鴉部的人抓住兇手,割開他的喉嚨為同伴報仇。或許他們想拿回香腸,我不確定。波隆好不容易才阻止夏嘎剁掉那死人的老二,算是不幸中的大幸。即便如此,烏爾夫還堅決要求對方為這個血債付出賠償金,可康恩和夏嘎不肯。」 「士兵缺乏紀律,表示指揮官領導無方。」父親說。 哥哥詹姆總有辦法使人忠心追隨,甚至賠上性命都在所不惜,提利昂可沒這本領。他拿黃金換取忠誠,用姓氏使人服從。「您的意思是,換成個子高點的人,可以多些威嚴,嚇他們不敢亂來,對吧,大人?」 泰溫·蘭尼斯特公爵轉向弟弟。「若我兒子的手下不願服從他的命令,那麼前鋒顯然不適合他。毫無疑問,應該讓他殿后,負責保護輜重貨車。」 「父親,不需要這麼替我著想。」他怒道,「如果您沒別的地方給我指揮,就讓我來率領前鋒。」 泰溫公爵打量著他的侏儒兒子。「我可沒說讓你指揮,你是格雷果爵士的部屬。」 提利昂咬了口豬肉,嚼了兩下,然後憤怒地吐出來。「我發現自己一點也不餓。」說著他彆扭地爬下長凳。「諸位大人,我先告退了。」 泰溫公爵點頭同意。提利昂轉身一跛一跛地走下山丘,心裡很清楚身後眾人的目光。一陣哄笑傳來,但他沒有回頭,只暗自希望他們最好都被乳豬噎死。 夜幕已然低垂,將所有旗幟染成黑色。蘭尼斯特軍的營地位於河流和國王大道之間,綿延數裡。在眾多人馬和樹林之中,非常容易迷路。果不其然,提利昂茫然地走過十幾個大帳篷和百餘座營火,忽然迷失了方向。螢火蟲在營帳間竄動,有如遊蕩的星星。他聞到蒜腸的香味,辛辣又可口,令他空空的肚腹饑腸轆轆。他聽見遠處有人唱起情色小曲,一個女人咯咯笑著從身邊跑過,身上只蓋了件深色斗篷,一個醉酒的人追在她後面,沒兩步就被樹根絆倒。更遠的地方,兩名長矛兵隔著小溪,就著漸漸黯淡的天光,練習格擋和突刺的技巧,赤裸的胸膛上大汗淋漓。 無人看他一眼,無人與他交談,無人注意到他。在他周圍,全是宣誓效忠蘭尼斯特家族的部屬,一共多達兩萬人的龐大軍團。然而他,卻孤獨無依。 後來,他總算聽到夏嘎低沉渾厚的笑聲透過夜色轟隆傳來,便循著笑聲,找到石鴉部過夜的小角落。科拉特之子康恩朝他揮揮一大杯麥酒。「半人提利昂!過來,來我們火邊坐坐,跟石鴉部一起吃肉,我們弄到一頭牛。」 「我看到了,科拉特之子康恩。」巨大的血紅牛屍被架在熊熊營火之上,用一根粗如小樹的烤肉叉串起——恐怕那根叉子原本就是一棵小樹罷。鮮血和油汁滴落火焰中,兩個石鴉部的人合力轉著牛。「謝謝你,等牛烤好後叫我一聲。」依目前的情形看來,或許能趕在開戰前吃到。他繼續往前走。 每個部落都生了自己的營火;黑耳部不和石鴉部共食,石鴉部不和月人部共食,而任何部落都不和灼人部共食。他好不容易才從萊佛德伯爵那兒弄來的帳篷,就位於四部營火中間。來到帳前,提利昂發現波隆正和他新來的僕人們喝酒。泰溫公爵派來一個馬夫和一個貼身僕人照料他起居,甚至還堅持他應該帶個侍從。他們圍坐在小營火的灰燼旁,在場的還有個女孩;纖細、黑髮,看來不超過十八歲。提利昂打量了她一會兒,這才瞥見火燼裡的魚骨頭。「你們吃了什麼?」 「大人,是鱒魚。」他的馬夫說,「波隆抓的。」 鱒魚,他心想,烤乳豬。父親真該死。他有些哀怨地望著魚骨,肚子咕嚕叫。 他的侍從把原本要說的話吞了下去,這孩子很不幸地姓了派恩,波德瑞克·派恩,是御前執法官伊林·派恩爵士的遠親……幾乎和他一樣沉默寡言,雖然並非沒有舌頭。某一天,提利昂叫他把舌頭吐出來,確定一下。「的確是舌頭,」他評說,「哪天你總得學著用。」 今天這種時候,他可沒耐性去套那孩子的話。他更懷疑父親派這小鬼來當侍從,根本是個惡意的玩笑。於是提利昂把注意力轉移到女孩身上。「就是她?」他問波隆。 她優雅地起身,從五尺多的高度俯瞰他。「是的,大人,而且她自己會說話,如果您高興的話。」 他歪歪頭。「我是蘭尼斯特家族的提利昂,別人叫我小惡魔。」 「我母親為我取名雪伊,別人也常這樣叫……我。」 波隆哈哈大笑,提利昂也不禁揚起嘴角。「那麼,就請進帳罷,雪伊。」他為她掀起帷幕,進去之後,燃起一支蠟燭。 軍旅生活多少有些補償,無論在何處紮營,必定有人循蹤而至。今天行軍結束時,提利昂叫波隆去給他找個像樣的營妓。「最好年輕一點的,當然,越漂亮越好。」他說,「如果她今年洗過澡,那最好,如果沒有,把她先洗乾淨。務必告訴她我的身份,以及我是什麼德行。」傑克以前通常懶得說明,於是許多女孩初次見到這位她們受雇服侍的貴族少爺時,眼底的神情便油然而生……那是一種提利昂·蘭尼斯特這輩子難以忍受的神情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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