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奇幻魔法 > 冰與火之歌① | 上頁 下頁
一一五


  在最後一線日光沉落西天,灰暗的白晝轉為黑夜的時刻,他們齊聲念出誓言。

  「傾聽我的誓言,做我的見證。」他們的朗誦充斥暮色中的樹林,「長夜將至,我從今開始守望,至死方休。我將不娶妻,不封地,不生子。我將不戴寶冠,不爭榮寵。我將盡忠職守,生死於斯。我是黑暗中的利劍,長城上的守衛,抵禦寒冷的烈焰,破曉時分的光線,喚醒眠者的號角,守護王國的堅盾。我將生命與榮耀獻給守夜人,今夜如此,夜夜皆然。」

  森林一片寂然。「你們跪下時尚為孩童,」波文·馬爾錫肅穆地吟誦,「起來吧,守夜人的漢子。」

  瓊恩伸手拉山姆起身。隨行的遊騎兵湊過來微笑恭喜,惟獨滿臉皺紋的老林務官戴文例外。「大人,咱們最好趕緊上路,」他對波文·馬爾錫說,「天黑了,這兒有些味道我不喜歡。」

  突然,白靈輕步穿過兩棵魚梁木跑了回來。白毛紅眼,瓊恩不安地想,就像這些樹……

  狼嘴裡叼了東西,黑黑的。「他咬了什麼?」波文·馬爾錫皺眉問。

  「白靈,來我這兒。」瓊恩單膝跪下。「把東西帶過來。」

  冰原狼快步跑到他身邊。瓊恩聽見山姆威爾·塔利猛抽一口冷氣。

  「諸神慈悲,」戴文喃喃地說,「一隻手。」

  第五十章 艾德

  如雷的蹄聲將艾德·史塔克自短暫的淺眠中驚醒,灰色的晨光正透過窗戶流泄進屋。他從桌上抬起頭,朝樓下的廣場望去。全副武裝,身著鮮紅披風的人正進行著例行的晨間操演,或舉劍交擊,或騎馬砍倒稻草紮成的假人。奈德看到桑鐸·克裡岡策馬飛馳,穿過硬泥土地,舉起鐵槍刺穿傀儡的頭。布塊碎裂,稻草飛揚,蘭尼斯特家的侍衛在旁談笑咒駡。

  這是故意表演給我看的嗎?他心想,果真如此,那瑟曦比他想像的還愚昧。該死,這女人為什麼不逃走?我一次又一次給她機會……

  晨色陰霾,多雲且沉重。奈德和女兒們及茉丹修女共進早餐。珊莎仍在賭氣,拉下臉盯著眼前的食物,一口也不吃。艾莉亞則狼吞虎嚥地吃光面前所有東西。「西利歐說晚上搭船前還可以再上一堂課。」她說,「父親,我可以去嗎?我的東西都打包好了。」

  「不能太久,還有,記得留時間洗澡換衣服。我希望你中午就準備好,知道嗎?」

  「好。」艾莉亞說。

  珊莎將視線從食物上抬起來。「她可以上舞蹈課,為什麼不准我去跟喬佛裡王子道別?」

  「艾德大人,我很樂意陪她一起去。」茉丹修女提議,「我絕不會讓她錯過搭船時間。」

  「珊莎,現在不適合讓你見喬佛裡。我很抱歉。」

  珊莎淚眼汪汪。「為什麼不適合?」

  「珊莎,你父親知道怎麼做最好,」茉丹修女說,「你不該懷疑他的決定。」

  「這太不公平了!」珊莎向後一推,弄倒椅子,哭哭啼啼地逃離書房。

  茉丹修女起身,但奈德舉手示意她坐下。「修女,讓她去吧。有朝一日,等我們全體都安然返回臨冬城,我再跟她解釋。」修女點點頭,坐下繼續吃早餐。

  一小時後,派席爾國師走進艾德·史塔克的書房。他駝著背,仿佛脖子上的鏈令他不堪重負。「大人,」他說,「勞勃國王陛下走了。願天上諸神讓他安息。」

  「不,」奈德回答,「他最討厭休息,願諸神賜他愛與歡笑,以及為正義而戰的喜悅。」他只感覺好生沉重。明知遲早會有這一刻,然而當實際聽到這些話語,心中的某些部分依然隨之死去。他願用所有的頭銜換取哭泣的自由……但他是勞勃的首相,而他所畏懼的時刻已經來臨。「有勞您把朝廷重臣都請到我書房來。」他告訴派席爾。他和托馬德已經盡可能地確保首相塔安全無虞,換做議事廳他就不敢擔保了。

  「大人,這樣好嗎?」派席爾眨眨眼,「是不是等明天我們不那麼難過了,再來共商大計?」

  奈德語氣平靜而堅決。「恐怕我們必須現在就開會。」

  派席爾鞠躬,「謹遵首相吩咐。」他召來僕人,遣他們快步跑去,自己則感激地接受奈德的椅子和一杯甜啤酒。

  巴利斯坦·賽爾彌率先抵達,一身雪白披風,雕花鎧甲,十足潔白無瑕模樣。「兩位大人,」他說,「如今我的職責所在是守護年輕的國王,請讓我去服侍他。」

  「巴利斯坦爵士,你的職責所在是這裡。」奈德告訴他。

  第二個來的是小指頭,依舊穿著昨晚那套藍天鵝絨和灰仿聲鳥斗篷,靴子上沾了騎馬的塵土。「諸位大人好,」他泛泛地作個微笑,然後轉向奈德。「艾德大人,您要我辦的那件小事已經妥了。」

  瓦裡斯渾身薰衣草味地進來,他剛洗過澡,胖臉刷洗乾淨又新撲過粉,腳下的軟拖鞋輕柔無聲。「今兒個小小鳥兒唱著悲傷的歌謠,」他邊坐下邊說,「舉國都在哭泣。讓我們開始吧?」

  「先等藍禮大人。」奈德說。

  瓦裡斯哀怨地看了他一眼。「恐怕藍禮大人已經出城了。」

  「出城了?」奈德本寄望藍禮支持他。

  「天亮前一個小時左右,他自側門離開,隨他一起走的還有洛拉斯·提利爾爵士和五十名隨從。」瓦裡斯告訴他們,「據最新情報,他們正快馬加鞭往南趕,無疑是奔風息堡或高庭而去。」

  好個藍禮的一百士兵。這情形雖對奈德不利,卻也無可奈何。他抽出勞勃的遺囑。「昨晚國王召我到他身邊,命令我記下他的遺言。勞勃蓋下禦印時,藍禮大人和派席爾大學士都在現場作證。這封信該等國王陛下死後由御前會議開啟。巴利斯坦爵士,可否勞您檢查一番?」

  禦林鐵衛隊長仔細檢視那張紙。「這確是勞勃國王的印信,並未經拆封。」他打開信讀出來。「……史塔克家族的艾德為攝政王及全境守護者,代餘統理國事,俟吾之合法繼承人成年為止。」

  事實上,這個繼承人早就成年了。奈德心想,但沒說出口。他不信任派席爾和瓦裡斯,巴利斯坦爵士則認定那男孩是新國王,出於榮譽執意要保護他。這老騎士只怕不會輕易放棄喬佛裡。雖然用欺騙的方式為他所不願,但奈德很清楚自己必須步步為營,先不動聲色地繼續從前的遊戲,靜待他攝政王的地位逐漸鞏固。等艾莉亞和珊莎平安返回臨冬城,史坦尼斯公爵也帶著軍隊進駐君臨,再來好好解決繼承權的問題不遲。

  「我要請諸位依照勞勃遺願,確認我攝政王的身份。」奈德邊說邊看眾人的臉,揣測派席爾那雙半闔上的眼睛,小指頭慵懶的淺笑和瓦裡斯焦慮抖動的手指背後,隱藏的是什麼樣的想法。

  門突然打開。胖湯姆走進書房。「諸位大人,請見諒,國王的總管堅持……」

  御前總管進來鞠躬道:「各位可敬的大人,國王要求立刻在王座廳召開御前會議。」

  奈德早料到瑟曦會搶先下手,因此這次召見他絲毫不感意外。「國王已死。」他說,「但我們還是跟你去。湯姆,請你安排護送。」

  小指頭伸手攙扶奈德走下臺階。瓦裡斯,派席爾和巴利斯坦爵士緊跟在後。身穿鎖甲,頭戴鋼盔的臨冬城衛士成兩列縱隊等在高塔外,一共八人。衛士護送他們穿過廣場,灰色披風在風中啪啪作響。四下雖不見蘭尼斯特的鮮紅,卻有不少金色披風的都城守衛在城牆上和大門邊巡邏,令奈德稍覺安心。

  傑諾斯·史林特在大廳門口迎接,他穿著一件雕飾華麗的黑金鎧甲,腋下夾著一頂高羽頭盔。都城守衛司令僵硬地點個頭,他的部下便推開足有二十尺高、鑲青銅邊的橡木大門。

  御前總管領他們進去。「恭迎安達爾人、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國王,七國統治者暨全境守護者,拜拉席恩家族與蘭尼斯特家族的喬佛裡一世陛下。」他朗聲唱誦。

  離大廳另一頭還有段漫長的路,喬佛裡正坐在鐵王座上等他。在小指頭的攙扶之下,奈德·史塔克一跛一跛地緩步朝那個自命為王的男孩走去,其他人緊隨在後。他頭一次走上這條路,乃是身騎駿馬,手持利劍,逼迫詹姆·蘭尼斯特走下王座,坦格利安的龍頭則從四面牆壁上冷眼旁觀。他不知喬佛裡是否也會那麼聽話地放棄王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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