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奇幻魔法 > 冰與火之歌① | 上頁 下頁 |
三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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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連叔叔,竟也這麼把他遺棄在這世界盡頭的冰冷寒荒。他原先所認識的那個個性溫和的班揚·史塔克,到這裡完全變了個人。他是首席遊騎兵,整日與莫爾蒙總司令,伊蒙學士和其他高級官員為伍,而將瓊恩丟給壞脾氣的艾裡沙·索恩爵士。 他們抵達長城三天后,瓊恩聽說班揚·史塔克將率領六名手下深入鬼影森林巡察。當天夜裡,他在城堡的木造大廳中找到叔叔,央求他帶自己一道去。班揚直截了當地回絕了他。「這可不是臨冬城,」他邊用刀叉切肉邊對他說,「在長城守軍裡,想得到什麼樣的待遇,就得證明自己有什麼樣的本事。瓊恩,你還不是遊騎兵,你只是個稚氣未脫,身上還殘留著夏天氣味的小鬼。」 瓊恩愚蠢地爭辯:「到明年命名日我就滿十五歲,」他說,「很快就要長大成人了。」 班揚·史塔克皺眉道:「在艾裡沙爵士判定你成為守夜人部隊的漢子之前,你都只是個小鬼,只能是個小鬼。假如你以為仗著自己史塔克家人的身份,就可以坐享其成,那就大錯而特錯。我們宣誓入伍時,早已斷絕一切身家背景。拿你父親來說,雖然他會永遠在我心中佔據一席之地,但如今這些人才是我的手足兄弟。」他拿匕首朝身邊的人比劃兩下,指指這些飽經風霜的黑衣戰士。 翌日拂曉,瓊恩起身目送他叔叔離去。叔叔手下一名高大而醜陋的遊騎兵一邊裝配馬鞍,一邊高唱歌詞猥褻的曲子,吐出的氣息在清晨的冷氣裡蒸騰。班揚·史塔克對他是滿臉笑容,對自己侄子卻沒好氣。「瓊恩,你要我說多少遍?你不能去,等我回來我們再找時間談談。」 瓊恩看著叔叔牽馬走進隧道,向北而去,不禁想起提利昂·蘭尼斯特在國王大道上告訴過他的事,腦海裡接連浮現出班揚·史塔克倒臥雪地,血跡斑斑的情景。這個念頭令他反胃。我究竟成了個什麼人? 之後他在孤單的臥室裡找到白靈,把臉深深地埋進他厚厚的白毛皮。 既然他註定孤單,他便要化寂寞為力量。黑城堡沒有神木林,只有一間小小的聖堂和醉醺醺的修士,但瓊恩實在無心向神明禱告,管他是新神還是舊神。他心裡認為,倘若諸神真的存在,想必也是和這裡的嚴冬一樣殘酷無情罷。 他想念自己真正的兄弟:小瑞肯想吃甜食時眼瞳閃閃發亮的神情;羅柏是他最旗鼓相當的對手,也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和玩伴;固執又充滿好奇心的布蘭,不論瓊恩和羅柏做些什麼,他總想插一腳。他也想念兩個妹妹,甚至包括那個自從懂得「私生子」的意思之後,就只肯以「我的同父異母哥哥」來稱呼他的珊莎。至於艾莉亞……這個老是磨破膝蓋,滿頭亂髮,不然就是鉤破衣服,一股牛脾氣的瘦巴巴小東西,他想念她的程度甚至超過羅柏。艾莉亞和他一樣,永遠與環境格格不入……但她總有辦法讓瓊恩會心一笑。此時瓊恩願意付出一切,只換取能和她重聚片刻,再撥弄她的亂髮,再看她扮起鬼臉,再聽她和自己心有靈犀地說出同一句話。 「小雜種,你把我弄脫臼了。」 瓊恩抬眼朝那充滿怒意的聲源望去。葛蘭臉紅脖子粗地高高站在他面前,身後還有三個跟班。他認出生得既矮且醜,還有副難聽嗓音的陶德,新兵們都叫他癩哈蟆。瓊恩想起另外兩個傢伙是五指半島地方逮著的強姦犯,被尤倫帶到北方來的,不過他忘記名字了。他想盡辦法不和他們說話,他們全都是生性殘忍的惡霸,從不知榮譽為何物。 瓊恩霍地起身。「你如果好好求我,我很樂意幫你把另一隻手也打斷。」葛蘭今年十六歲,整整比瓊恩高出一頭。他們個頭都比他大,但嚇不了他。他在校場上早就教訓過每一個人。 「說不定斷手的是你哦。」其中一名強姦犯道。 「有種你便試試。」瓊恩伸手拿劍,但對方中的一人抓住他的手,扭到背後。 「你老讓我們難看。」癩哈蟆抱怨。 「咱們沒打照面以前,你們就夠難看啦。」瓊恩告訴他們。抓住他手的男孩用力往後一擰,劇痛立刻直穿腦際,但瓊恩依舊不吭一聲。 癩哈蟆向前逼近幾步。「咱們小少爺生了張碎嘴,」他說。他生得一雙小而亮的豬眼睛。「小雜種,是不是你娘傳給你的啊?她是做什麼來著的,敢情是個婊子?告訴我她花名叫啥,搞不好老子幹過她幾回嘞。」他咧嘴笑道。 瓊恩像條鰻魚般地用力一扭,後腳跟朝抓住他的男孩胯下狠狠踢去。身後傳來一聲慘叫,然後他便掙脫了。他朝癩哈蟆撲過去,一拳把他打得翻過長板凳,他窮追不捨,跳上對方胸膛,兩手掐緊脖子,使勁往地面撞。 兩個五指半島來的傢伙拉開他,粗暴地把他摔倒在地,葛蘭開始踢他。瓊恩正要滾離他們的拳打腳踢,只聽一個宏鐘般的聲音劃過兵器庫的陰霾:「通通給我住手!馬上停手!」 瓊恩爬起來,唐納·諾伊怒視著他們,「要打架到場子裡去打,」武器師傅說,「別把你們的恩怨帶進我的兵器庫,否則別怪我插手。相信我,你們不會喜歡的。」 癩哈蟆坐在地上,小心翼翼摸摸後腦勺,只見手指上全是血。「他想殺我。」 「是真的,俺親眼看到的。」其中一名強姦犯說。 「他把我的手給打斷了。」葛蘭邊說邊舉起手給諾伊看。 武器師傅瞟了他手腕一眼,「我看只是擦傷,頂多扭到,伊蒙師傅那裡有的是好膏藥。陶德,你跟他一塊去,頭上的傷注意一下。其他人回營去。雪諾留下。」 瓊恩重重地坐回長板凳,不理睬其他人離去時的眼神,那眼神仿佛在向他保證事情沒這麼容易解決。他的手一陣抽痛。 「守夜人需要每一份力量,」待他人都離開後,唐納·諾伊道,「甚至像是癩哈蟆這種人。殺了他,你也沒什麼光榮可言。」 瓊恩怒火中燒。「他說我媽是——」 「——是個婊子。我聽到了。那又如何?」 「艾德·史塔克公爵才不是會去逛窯子的人,」瓊恩冷冷地說,「他的榮譽——」 「——免不了他在外面生出個私生子,不是麼?」 瓊恩氣得渾身發冷。「我可以走了嗎?」 「我說可以你才可以。」 瓊恩恨恨地盯著火盆升起的白煙,直到諾伊伸出粗壯的手托住他下巴,把他的頭粗暴地扭過來。「小子,我跟你說話的時候看著我。」 於是瓊恩看著他。武器師傅的胸膛寬闊得像個酒桶,肚子更是大得驚人。他的鼻子又寬又扁,那一臉鬍子好似從來沒刮。他的黑羊毛外衣左襟用一個長劍形狀的別針系在肩頭。「光嘴巴上說說,你媽也不會變成婊子。她是什麼樣的人,就是什麼樣的人,和癩哈蟆怎麼說有何干係。話說回來,咱們部隊裡還真有些人的娘是婊子。」 我媽可不是,瓊恩倔強地暗想。他對自己的母親一無所知,艾德·史塔克絕口不提關於她的事情。但他經常夢見她,次數頻繁到他幾乎可以拼湊出她的容貌。夢中的她出身高貴,美麗動人,眼神慈藹。 「你以為自己是大貴族的私生子,就覺得特別難受?」武器師傅繼續下去,「告訴你,傑倫那傢伙是個六根不淨的教士的野種。卡特·派克是個酒館女侍的兒子,結果現在人家是東海望守備隊長。」 「我不在乎,」瓊恩道,「我才不管他們怎樣,我也不管你或索恩或班揚·史塔克或是誰誰誰怎麼樣。我恨死這地方了。這裡……這裡好冷。」 「是啊,又冷又苦又險惡,這就是長城的景況,也是這裡守軍的寫照。絕不像你奶媽所說的睡前故事。哼,去他的睡前故事,去你的奶媽罷,事情就是這樣子,而你一輩子都跟我們其他人一起,註定要待在這兒了。」 「一輩子。」瓊恩苦澀地重複。武器師傅可以拿一輩子來大做文章,因為他見過世面,經歷過大風大浪。他是在風息堡之圍中失去了一條胳膊後才加入黑衫軍的,在那之前他是國王的大弟史坦尼斯·拜拉席恩的鐵匠。他足跡遍佈七國,吃過山珍海味,嘗過女人的甜美,打過不知幾百場大小戰役。據說勞勃國王在三叉戟河上殺死雷加·坦格利安那把戰錘,正是唐納·諾伊所鑄造。他已經做過瓊恩永遠也不可能做到的事,等到年過三十,卻因一記輕微的斧傷發炎潰爛,最後不得不截掉整只手。也就是在他成了殘廢,這輩子的幸運已經結束的時候,唐納·諾伊才來到長城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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