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奇幻魔法 > 冰與火之歌① | 上頁 下頁
二九


  想必他還是聽到了。「這是為他好。」他說,「反正他跟死人也沒兩樣。」

  「不,」凱特琳找回了聲音,說話大聲起來。「不行,不准你這麼做!」她箭步奔向窗邊想大聲呼救,但對方的動作快得驚人,他飛快地伸出一隻手捂住她的嘴巴,將她的頭往後扯,利刃隨即架上她的咽喉。他全身臭氣熏天,她簡直快要窒息。

  她雙手齊伸握住匕首,死命將之扯離喉嚨。耳邊傳來他的咒駡,雖然指間鮮血淋漓,她卻依舊不肯放手。捂住她嘴巴的手鉗制得更緊,使她呼吸困難。凱特琳猛力扭頭,在上下齒縫間找到他的手,狠狠地咬將下去。男人痛苦地悶哼一聲,她又咬緊牙關用力撕扯,迫使他陡地鬆開手。她滿嘴都是血腥,深深吸了口氣,然後厲聲尖叫起來。男子見狀,忙一把攫住她的頭髮,使勁一推,她踉蹌跌步,倒在地上。他站在她身邊大聲喘息,顫抖不已,右手仍緊握著那把匕首,刃鋒上全是血。「你不該在這兒。」他笨拙地重複這句話。

  這時,凱特琳看見一道黑影從他身後的門口溜了進來,低低地吼了一聲,算不上咆哮,只能說是充滿威脅的低語。但他應該還是聽見了,因為當狼飛身躍起朝他撲去時,他正準備轉身。人和狼同時撲翻在地,臥倒在凱特琳跌落的地方。狼張口便咬,男人的慘叫持續還不到一秒,狼便一扭頭,擰下他半個喉嚨。

  鮮血有如一陣溫熱的雨濺灑在她臉上。

  狼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,嘴巴腥紅,濕漉漉的,眼瞳在暗室裡閃著熠熠金光。她恍然大悟,這是布蘭的狼,當然是了。「謝謝你。」凱特琳輕聲說,她的聲音微弱而細小。她舉起手,卻止不住顫抖。小狼輕步走近,聞聞她的手指頭,然後用他粗糙但溫潤的舌頭舔了舔指間的鮮血。舔淨之後,他靜靜地轉身躍上布蘭的病床,在他身邊躺下。凱特琳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。

  後來當羅柏、魯溫學士和羅德利克爵士帶著臨冬城半數以上的衛士沖進房裡時,他們所見到的就是這番景象。當笑聲終於止息,他們把她包裹在溫暖的毛毯裡,帶回主堡臥室。老奶媽為她褪去衣物,攙扶她洗了個滾燙的熱水澡,並用軟布揩去她身上血污。之後魯溫師傅幫她包紮傷口。她指間的刀傷極深,幾可見骨,頭皮也因剛才粗暴拉扯掉幾撮頭髮而汨汨流血。老師傅告訴她疼痛才剛開始,要她喝下罌粟花奶以安眠入夢。

  最後她總算閉眼沉沉睡去。

  再睜眼時,他們告訴她,已經過了四天。凱特琳點頭坐起,想起布蘭墜樓至今發生的所有事情,充斥血光和悲傷,猶如驚夢一場,但手上的傷痕卻告訴她一切都是千真萬確。她手腳發軟,頭重腳輕,思緒卻出奇地明晰果決,如釋重負。

  「我要吃點麵包和蜂蜜,」她吩咐僕人,「順便通知魯溫師傅,說我的傷該換藥了。」他們驚奇地看著她,連忙照吩咐行事。

  凱特琳憶起自己這些日子來的模樣,只覺羞愧無比。她辜負了大家的期望,辜負了她的孩子、她的丈夫和她的家族聲望。同樣的事絕不會發生第二次。她要讓北方人見識見識奔流城的徒利家人有多麼堅強。

  食物還沒送上,羅柏率先趕到。隨行的還有羅德利克·凱索和她丈夫的養子席恩·葛雷喬伊,以及肌肉發達,留了一撮棕褐色方正鬍子的哈裡斯·莫蘭。羅柏說他是新上任的侍衛隊長。她見到兒子披革裹甲,腰間還佩了劍。

  「他到底是誰?」她詢問他們。

  「沒人知道這傢伙的名字。」哈裡斯·莫蘭告訴她。「夫人,他根本不是咱臨冬城的人,只是前幾個星期有人看到他在城堡附近出沒。」

  「想必是國王的手下,」她說,「或是蘭尼斯特家的走狗。他很可能在別人離開後躲了起來。」

  「很有可能,」哈爾道,「前陣子臨冬城裡到處都是外地人,誰也說不準他的來歷。」

  「他躲在馬廄,」葛雷喬伊說,「從他身上就能聞出來。」

  「那怎麼沒人發現?」她口氣尖銳地問。

  哈裡斯·莫蘭滿臉通紅。「除去艾德老爺帶去南方的馬和咱們送給守夜人的,馬廄裡沒剩下幾匹。要躲開馬僮本也不是什麼難事。或許阿多見著了他,聽人說那孩子最近怪怪的,不過他那樣單純的人……」哈爾搖搖頭。

  「我們找到了他睡覺的地方,」羅柏插進來,「他在稻草堆下藏了個皮袋,裡面有九十枚銀鹿。」

  「這麼說來我兒的性命還挺值錢。」凱特琳苦澀地說。

  哈裡斯·莫蘭困惑地看看她。「夫人,恕我冒昧,您的意思是這廝打的是公子的主意?」

  葛雷喬伊一臉狐疑。「這太瘋狂了。」

  「他正是沖著布蘭來的,」凱特琳道,「他從頭到尾念個不停,說我不該在這兒。顯然他放火引燃藏書塔,以為我會帶著所有的衛士沖出去救火。假如不是我傷心得亂了方寸,恐怕他就已經得逞。」

  「可幹嘛對布蘭下手呢?」羅柏道,「諸神在上,他不過是個弱小的孩子,病體單薄,沉睡不醒……」

  凱特琳尖銳地看了她長子一眼。「羅柏,若你想統治北方,就得學著去思考這種問題。你自己想想自己的問題,為什麼有人要對一個熟睡的孩子下手?」

  他還未及回答,僕人便送上了熱騰騰的餐點:有熱麵包、奶油、蜂蜜和黑梅果醬,培根和白煮蛋,還有乳酪與一壺薄荷茶,比她要求的豐盛許多。接著魯溫師傅也進來了。

  「師傅,我兒怎麼樣了?」凱特琳望望眼前的豐盛食物,卻毫無胃口。

  魯溫學士低頭:「夫人,病情沒有變化。」

  這正是她原本預期的答案,不多也不少。她的手傷隱隱作痛,仿佛利刃仍存,越割越深。她遣走僕人,回頭看著羅柏。「你有答案了嗎?」

  「因為他害怕布蘭會醒來,」羅柏道,「害怕他醒來後會說的話或會做的事,害怕他所知道的情況。」

  凱特琳替他驕傲。「很好。」她轉向新任侍衛隊長。「所謂有一就有二,我們得好好保護布蘭。」

  「夫人,您要多少守衛?」哈爾①問。

  「如今艾德大人不在,我兒就是臨冬城主。」她告訴他。

  羅柏昂首道:「派一個人守在房裡,一個守在門外,不分晝夜,下面樓梯口再派兩個。未經我或我母親的許可,誰也不准接近布蘭。」

  「是的,大人。」

  「現在就去辦。」凱特琳提議。

  「讓他的狼也待在房裡陪他。」羅柏又補了一句。

  「對,」凱特琳說,然後又重複了一遍,「這樣很好。」

  哈裡斯·莫蘭點頭行禮後離開房間。

  「史塔克夫人,」侍衛隊長離開後,羅德利克爵士問,「您有否注意到刺客行兇用的匕首?」

  「當時我無暇細看,不過它的鋒利我可以確定。」凱特琳苦笑著回答。「為何問這個?」

  「刺客死時手裡還握著那把匕首,我覺得以他的身份地位不足以使用這麼精良的武器,所以花了很長的時間仔細研究。刀刃乃是瓦雷利亞鋼打造,刀柄的材質則是龍骨。這樣的武器不可能出現在他手中,一定是有人交給他的。」

  凱特琳頷首沉吟。「羅柏,把門關上。」

  他眼神怪異地看了看她,隨即照辦。

  「當下我要告訴你們的事,絕對不許外傳。」她對他們說,「我的懷疑只要有任何一部份屬實,那麼奈德和我的女兒們便是身陷險境,消息一旦走漏很可能就會要他們的命。因此我需要你們宣誓守密。」

  「艾德大人待我恩如生父,」葛雷喬伊道,「我誓不洩漏今日所聞。」

  「我發誓守密。」魯溫學士說。

  「夫人,我也是。」羅德利克爵士應道。

  她望望兒子。「羅柏,你呢?」

  他點點頭。

  「我妹妹萊莎認為她丈夫,也就是前任御前首相瓊恩·艾林,是被蘭尼斯特家所謀殺。」凱特琳對他們說,「我又想起布蘭墜樓當天,詹姆·蘭尼斯特並未參加國王的狩獵活動,而是留在城內。」滿室死寂。「所以我認定布蘭並非失足墜樓,」她平靜地說完。「而是被拋下去的。」

  震懾清楚地寫在眾人臉上。「夫人,這真是聳人聽聞,」羅德利克·凱索道,「就算『弑君者』,恐怕也做不出這種殘害無辜幼兒的事。」

  「哦,是嗎?」席恩·葛雷喬伊反問,「我卻很懷疑。」

  「以蘭尼斯特家的野心和傲慢,沒有什麼是他們做不出來的。」凱特琳答道。

  「布蘭那孩子以前從沒出過事,」魯溫學士沉吟,「臨冬城的一磚一瓦他全都了如指掌。」

  「天殺的,」羅柏咒道,他年輕的臉龐蒙上了憤怒的陰影。「這要是真的,他遲早會付出代價。」他抽出佩劍,舉在空中揮舞。「我要親手宰了他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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