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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九


  「不容易呀!咱們是活下來了。可是許多同志卻再也見不著面了。」

  幹部們一問才知道,原來大掃蕩那天他被敵人追的吐了血,接著就生了一場大病,發高燒,昏迷不醒。幸虧曹大嫂大手大腳的能幹,夜裡把他轉移到娘家去,連夜挖了個密洞藏起來,不管誰問都說失蹤了。經過這些日子的治療,病才好些了,他就扶著棍非要出來工作不可,大嫂只是不依,經過一番爭執,這才允許他和支部書記見面。於是,曹福祥就叫支部書記和區委取上了聯繫。昨天一接到通知說開會,曹大嫂就怎麼也攔不住了。這時,正好趙青到那村去了。趙青趕忙去看了他,兩人就這長那短地議論了一番。

  曹福祥聽趙青說許鳳當了區委書記,就是一驚。又聽說她怎樣不管不顧地死打硬拼,心裡就不由地惱火起來。曹福祥愛護幹部們,就像父親愛護兒女一樣。一聽說誰犧牲了,就禁不住流下老淚。現在眼看著只剩下這麼幾個幹部了,再碰上這麼個莽撞的領導人,把幹部拿去冒險死拚,這哪能行?他這麼一想,就恨不得立刻見到許鳳,好好批評她一頓。於是他三步並做兩步地奔了來。一見幹部們,就想起犧牲的十多個同志,勾起滿懷悲痛之情。這時,許鳳說:

  「老曹同志,你不知道,我們已經用你的名義,出了通知和佈告。那些偽組織人員和偽軍一見了你的名字就害怕。群眾一看你還在,就安心多了。」曹福祥滿意地說:「好!你用的好!」

  秀芬接著說:「老大伯,敵人正懸賞捉拿你哩!」

  不知道誰冒了一句:「曹區長改個名吧!」

  曹福祥說:「叫他拿吧!我老曹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,拿住了無非給她一顆人頭。要是拿不住,可就得看我的啦!」他停了一會,用煙斗指著許鳳說:

  「我反正人老骨頭硬的了,死了也沒什麼。黨還有多少血本?可不能這麼慷慨呀!你們年輕,沒有做過地下工作,大手大腳的,採取這種工作方法可不行啊!敵情這麼緊,一下把全區幹部召集到一塊兒開會,出了事就吃不消。」

  許鳳平靜地小聲說:「不要緊,老曹同志,咱倆先到一邊談談。」

  兩個人走出來,立在門口。曹福祥說:「你說吧,對我有意見只管提好啦!」

  許鳳心裡納悶,為什麼一見面他就好像有股氣呢?只得耐心地小聲說:「老曹同志,你也這麼說,大家更沉不住氣了,還是鼓動鼓動才好。你這一來好極了,你趕緊把偽組織掌握起來。開完了會,咱們再好好研究一下區公所的工作。」

  曹福祥見許鳳不接受自己意見,反來批評自己,就認為許鳳自高自大,不尊重別人,心裡就火了。他大著嗓門說:「好,你們不聽我的話,我不能眼看著革命受損失,我找周政委去!」說了往外就走。

  趙青趕緊跑過來攔住說:「老曹同志,不要動火,你是老同志嘛!」

  李鐵忍不住走到曹福祥跟前厲聲說:「老曹同志,你這不是故意和同志為難嗎!」

  曹福祥一聽,氣的指著李鐵道:「你這是什麼話!我要對黨負責,我不能不管,我一定要找周政委去!」說著往外就走。

  大家目瞪口呆,不知道這股風是哪裡刮來的。勸也不聽,拉也拉不住,他直勁要走。

  許鳳搶過去正面擋住曹福祥,冷靜地說:「老曹同志,在這樣的時候,你不應該幫助一個年輕的同志嗎?想想你這樣會起什麼作用啊!」許鳳嚴肅地望著曹福祥。兩個人對看著。許鳳的眼睛正氣凜然。兩人的眼光較量了一會兒,曹福祥低下了頭,氣昂昂地回進屋裡,一甩袖子坐下了。

  在緊張的空氣中,幹部們都偷眼觀察著這年輕的女政委,不知她能不能像過去胡文玉那樣,先做個像樣的報告,分析形勢,提出任務,讓大家討論。大家靜靜地等著。出乎意料之外,許鳳沒有先向幹部做大報告,卻向每個幹部望了一下說:「同志們,誰有良民證,拿出來吧!」

  幹部們互相望著,區公所的助理員杜玉良先拿出了良民證放在桌上。隨後又有幾個幹部都拿出了良民證。許鳳把良民證拿起來遞給秀芬說:「把它燒掉!」

  秀芬立刻拿著良民證出去了。這件事又引起了幾個人不滿。胡文玉說:「用不著燒這個。在這種殘酷的環境中,這個東西在必要的時候能保證幹部的安全。」

  杜玉良緊跟著說:「其實這不過是一種準備,誰思想上也不會真去依靠它,我覺得有總比沒有好。」

  起先幹部們都沒作聲,後來見胡文玉不同意這件事,一句話就引起了幹部們的議論:

  「咱們鄰區就不像咱們這樣,他們隱蔽得非常好,敵人也不注意他們。」

  「從高村張家頭那一仗和鬧了棗園以後,敵人又在咱們區增加了兩個據點,還派了五個憲兵來。五個憲兵都是叛徒。敵人的活動越來越瘋狂,手段越來越毒辣。弄的連地道也沒法挖了。」

  「咱們區工作也特別亂。有好幾個村都大鬧起來,吃夥飯挖地道。還給群眾開了會,挖一丈給一斤小米,好傢伙!簡直太突出了,太暴露了。這麼一鬧,敵人對咱區越來越凶了。」

  連著六七個人都責備工作搞壞了,幹部恐怕存身不住了,好像區委把什麼都幹壞了。有的還說,一樣是党的領導,可鄰區的幹部有好多帶有良民證。

  大家正在議論紛紛,張俊臣厲聲喝住,伸出大手說:「我們的工作好極啦!我看是你們的脊樑骨被人抽去了吧,稀泥軟蛋!……」

  許鳳連忙止住了張俊臣,嚴肅地說:「這是一個原則問題!在這方面一點也靈活不得。我們必須先在區幹部中肅清這種合法思想。它會嚴重地影響鬥爭的堅決性。保留這個的同志,就沒有本錢叫群眾燒掉良民證,也就沒有辦法動員群眾反對敵人的統治。……」

  大家都靜靜地聽著,胡文玉看著許鳳,見她仍然沒有做報告,倒是說自己能力不夠,希望大家共同出主意想辦法。隨後她叫每個同志報告一下自己瞭解到的情況。許鳳正聽著彙報,忽聽一聲槍響,張立根跑來嚷:「快!敵人離村還有一裡多地!」

  一陣亂騰,大家鑽了洞。大娘跑來把屋子拾掇好,炕上放上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和盆盆罐罐就跑了。一會聽見村裡一陣敲鑼的聲音,喊叫開會的聲音,敵人在村裡挨戶搜查起來。

  區幹部們都鑽在洞裡。這個洞在開會的屋裡,是他們挖的最大的一個洞,一共有七八丈長,可是二十來個人鑽在裡邊就顯得小了,又沒有出口,氣眼又小,一會兒就感到憋氣了。不多時就聽到院裡一陣沉重的腳步聲,嚷叫聲,接著翻箱倒櫃,拔鍋踢風箱,用木棍頓地,用大鎬刨坑的聲音丁丁冬冬地響起來。看看快刨到洞頂上來了,頂土隨著吭吭的聲音突魯突魯地往下直落。

  人們劇烈地喘息著,緊張地睜大了眼睛望著洞頂。李鐵守在洞口,抓緊槍等著打。許鳳坐在幹部中間聽著曹福祥他們一些人小聲地埋怨,心裡好生難過。又納悶不知這毛病出在什麼地方。看看再往近處刨下來就要完了,往外沖大白天不知能逃出幾個。忽然頂土不落了,一陣腳步奔跑聲,敵人走開了。這時胡文玉說:「我們不能再蹲在這兒等死,應該出去,趁敵人不在這院沖出去,或者另鑽別的洞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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