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現代文學 > 戰鬥的青春 | 上頁 下頁 |
二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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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著話擦洗完了,王醫生又到屋裡看了朱大江一回,給他留下藥。王醫生把醫療器具藏在裝滿青草的柳條筐裡,又囑咐了朱大江幾句,背起草筐和許鳳走出屋去。朱大江忍著疼痛閉上眼睛躺著,聽見王醫生還在外屋和人們說話。又聽見秀芬說:「我還不知道朱大江同志的傷這麼嚴重呢。渾身那麼多傷口,可沒有聽到他哎喲過一聲。」 王醫生說:「朱隊長真是鐵漢子。我往外夾他的碎骨頭,用藥布沾著鹽水穿過傷口來回擦,連我都咬著牙替他忍痛,可是他眼睜睜地看著,連眉都不皺一下。」 又聽許鳳問道:「他不會有危險了吧?」 王醫生說:「總算熬過來了,像他這樣的人,會好得很快的。」 只聽張大娘緊跟著說:「阿彌陀佛,只要沒有危險就好。」 聽著是小曼冬冬地跑進來說:「鳳姐,你派人叫的那個老頭子來了。」 許鳳忙說:「好吧,我就去見他。」 她們說著話送王醫生走了。屋裡靜下來。朱大江慢慢地睡過去了。 這些天張村雖派了張福臣老大伯當聯絡員,來回跑棗園據點,借著給敵人送糧、送柴、送報告的機會,瞭解了敵人一些情況,但是終究不能得到敵人內部的機密情報。雖說還有一個劉遠,利用與王金慶從小相熟的有利條件,經常進出棗園據點,也可以搞一點情報回來。但究竟是以維持會人員身份來活動,不易搞到機密情報,而且也不及時。所以許鳳急著要物色一個可靠的有社會經驗的人,打進棗園據點的特務組織內部去做情報工作,以便及時掌握敵人的動態,好對敵人進行鬥爭。許鳳想來想去突然想起竇町的竇洛殿,他擔負這個任務很合適,所以今天就派人叫了他來和他商量。 許鳳在東院裡和竇洛殿一起吃了飯,談著工作。朱大江這裡足足地睡了一大覺,醒來一看,已是黃昏時分。張大娘和秀芬進來點上燈,喂他吃了粥出去了。朱大江覺得鬆快了許多。正看著燈光出神,聽見院內有低低的人語聲,有人向屋裡走來。其中有一個人腳步聲特別沉重,正在想不知是誰,一掀門簾,一個身形粗壯腰背挺直的老頭大踏步走了進來。朱大江一看,驚喜地叫道: 「洛殿哥!是你!」 「是我,老弟!」 竇洛殿邁著大步走到朱大江身邊,閃著明亮的小窩口眼,察看著朱大江的傷。一面看,一面驚奇地說:「哎呀,我的老弟,你真算死裡逃生又撿了一條命,我還光害怕咱們見不上面了呢。」 朱大江摸著洛殿的手說:「好哇,洛殿哥,那回你一病就不露面了,可真把人悶死了。你那是怎麼搞的?」 洛殿撫摸著朱大江的膀臂歎口氣說:「嗐,別提這一章了。病,倒也是真病了,可也是一口氣堵在心裡出不來鬧的。環境好的時候,少我一個不打緊。現在敵人不是瘋狂起來了嗎?我可就非出來幹幹不行了。過去的事不去提它了,這一回我決心跟敵人拚到底!」 朱大江摸著竇洛殿的手,感慨地說:「好啊,這才算共患難的朋友!」 許鳳坐在凳子上沖朱大江說:「洛殿同志一定要跟你商量一下,才決定幹什麼。」 朱大江忙接過去說:「好吧,快說,洛殿哥,你想幹什麼工作?等我好了咱們在小隊上一起幹吧。」 竇洛殿那嵌在寬大的前額下邊的小窩口眼眨了眨,看著朱大江說:「我本想在遊擊隊幹上,可是許鳳同志非叫我利用舊關係到棗園據點幹上不可。本來我不應該推辭,也知道這個工作重要,可是說句良心話,我是有點幹傷了心啦。」 朱大江說:「怎麼,洛殿哥,你看著弟兄們死的死,傷的傷,不想報仇還要妥協嗎?」 洛殿說:「兄弟,這是哪裡話!我洛殿活了這五十多歲,為朋友兩肋插刀,要皺皺眉不算好漢!可是,我頂住一個漢奸帽子幹了半天革命,到頭來反叫青抗先們把我抓起來,連胡政委都罵我是漢奸、流氓,弄的我不明不白,窩窩囊囊,差一點死在自己同志手裡。我是真不想幹這個勾當了。」 朱大江說:「殿哥,不管怎麼樣,現在非你去不可。看在黨和革命的面上,你答應了吧。」 許鳳看著洛殿說:「棗園據點的敵人是特別殘酷狡猾的,很不容易對付,又加上洛殿同志也老了,要實在不願去,也就算了。」 朱大江忙接過去盯住竇洛殿說:「什麼,殿哥難道你是那種貪生怕死的人嗎!」 洛殿豪爽地哈哈一笑,猛地立起來,一搖手說:「行啦,話說到這兒為止,我一定去,這把老骨頭豁出去了。」回轉身又對許鳳說:「好,就這樣,一言為定!」隨後又一睒小眼睛笑著說:「你這丫頭,嘴真厲害,到底叫你把我說服了。」許鳳格格一笑說:「得啦,我的老大伯,對你還用得著說嗎?」 三個人爽快地大笑起來。 又說了一會話,竇洛殿告辭走了。許鳳送走洛殿,在門口呆了好一會,又回來坐在炕下邊凳子上,說:「洛殿走了。 我相信他這個人。他說到哪裡准能做到哪裡。」 朱大江嗯了一聲說道:「我很瞭解他這個人。上回我只聽說他回家了,可總沒鬧清他為什麼不幹了。」 許鳳想了一下說:「那是去年清明節的時候,洪隊長才犧牲,你還沒調來,他從城裡蹓回家來,上墳燒紙,被青抗先隊員抓住了。別人不知道他是黨派去做地下工作的,只知道他在城裡幫敵偽做事,所以名聲弄得挺臭。當初原是我幫敵工部王部長找的他,派到城裡去的。這區也只有我知道他。我一聽說他被抓了,光怕別人鬧誤會殺了他,趕緊追到段村。 當時幾個過去跟洛殿有仇的人,正攛掇著青抗先們偷偷地帶到樹林裡要弄死他呢。虧得趙青同志不讓殺,追到村外給要回來了。但還是叫胡文玉同志把他狠狠地訓了一頓,放他回去了。洛殿是啞巴吃黃連,有苦說不出,回到家裡,越想越惱火,一口氣出不來,氣得病倒了。後來就一直推說有病,不肯再出來。這個人乍一看可像個潦倒幫子哩,什麼都滿不在乎,挺滑稽的樣子,其實他倒是個十分正直可靠的人。你倆是老交情了,你看我說的對嗎?」 朱大江嗯了一聲,臉上露出了笑容。他想起洛殿來由不得就要笑的。原來竇洛殿是他的盟兄哩。洛殿家從前曾經是個不難過的小莊稼主兒,聽老人說他爺爺是個闖江湖賣藝的。鬧義和團的時候,擺過香堂。為人耿直,真是路見不平、拔刀相助的性子。有一次為幫朋友打官司,得罪了袁家大地主,被袁家栽贓誣陷,抓進了監獄。家業快完了,官司也打輸了,最後還被判了死刑。臨死前,老人囑咐兒孫們要為他報仇雪恨。洛殿的爹一賭氣當了兵,指望著拿槍桿子報仇。 可是,一出去就杳無音信,再也沒有回來。洛殿長大了一些,就在橋頭扛腳,兼做小買賣。他繼承了他爺爺的家風,日夜地打拳練武,結交朋友,好管閒事打抱不平。只要手裡有了錢,就和朋友們大碗酒大塊肉地吃一頓。窮朋友有什麼事求到他,從不駁回,寧願自己借債也要給別人弄到錢。朱大江還花過他二十多塊洋錢呢。這個人表面一看是個沒心腸的炮仗筒子,實際上內心裡卻隱藏著很深的仇恨,只是不露聲色。不久,在兵慌馬亂的時候,袁家大地主爺兒倆在一個黑夜被他砍掉了腦袋,袁家大院也著了大火。洛殿為這事被抓進了監獄。可是因為抓不住證據,又有許多朋友到處托人替洛殿說情,所以終於被釋放出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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