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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九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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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百安擺了擺手,穩了穩心,又掙扎著站了起來,扶著馬翠清,朝前挪動著。腿腳比剛才更軟了。 馬翠清又急又怕:「你到底是哪兒不舒服呀?中暑啦,還是哪兒摔著了?」 韓百安搖搖頭:「沒,沒……」 他擺脫不了那個從山崖上墜落下來的影子,這影子在他腦袋裡,晃蕩來,晃蕩去,又在他的心裡晃蕩來,晃蕩去,晃蕩得他心驚肉跳。地主馬小辮被大夥兒鬥倒了,八九年不敢壞了,今兒怎麼一下子又還了陽呢?他為什麼要害小石頭呢?一個不懂事兒的孩子可怎麼他了呢?馬小辮跟窮人是有仇有恨的,可是,害人家的孩子,對他有什麼好處呢?馬小辮跟馬之悅明來暗往,大夥兒嘴上不說,心裡都有數目字兒;他辦這種事兒,跟馬之悅有沒有聯絡呢?韓百安忽然想起昨天夜裡的事兒。他在馬之悅的大門外邊說話,瞧見馬鳳蘭出來,又領進一個人,那人很像馬小辮;頭天晚上兩個人在一塊兒扯連連,今早上馬小辮就幹這種傷天害理的勾當,證明他們是商量好了的。對,馬之悅一定知道,他們在一塊兒勾結起來要害蕭長春。馬之悅真像焦振茂和馬翠清說的那樣,是個大壞蛋! 馬之悅誰都害,跟蕭長春作了對頭,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!怪呀,他們不怕傷天害理?也不怕殺人償命?一塊兒當幹部,還幹這種事情?馬之悅是壞到底兒了,是個頭號大壞蛋! 這個,那個,一大堆疙瘩,都系在這個膽小的中農心上了,系得死死的;他解不開,也擺脫不掉。 馬翠清可真煩死了,沒想到找孩子沒找到,拖上這麼一個累贅。家裡的情況到底兒怎麼樣了呢?孩子找到沒有?蕭長春這會兒又怎麼著了?回去是設法再找孩子呢,還是到蕭家去安慰那爺倆呢 ?再沒門路找了,她也沒有勇氣去到人家那兒說幾句空話。這可怎麼好呢?這個直筒筒一般爽快的閨女,這會兒真為難了。 韓百安這會兒也為難了:回去怎麼辦呢?見到殺人的兇手,也不吭氣?這不太沒人味兒了嗎?可是,馬小辮是馬之悅的最近的親戚,兩個人是一個心眼兒的人,這事兒肯定連著馬之悅,殺人害命的勾當,肯定是他們一塊兒謀劃的……這可怎麼辦呢 ?自己這個老實人,惹得起地主,可惹不起馬之悅這麼一個大壞蛋呀!這些傢伙這麼毒狠,要是跟自己記上死仇,也給自己那麼一下子一一我的天,韓百安就是韓道滿這麼一個獨根獨苗,這根苗一拔,這門戶算是絕了。他又翻過來想:馬小辮他們害個孩子就解氣了嗎 ?會不會再害蕭長春呀?可不能讓他們害了蕭長春。這回韓百安真明白了,蕭長春是最好最好的人,東山塢沒他,又得是馬之悅這個頭號大壞蛋當家,那還得了!不行,得把這個頭號大壞蛋剷除,得把蕭長春保住,得揭發他馬小辮、馬之悅,他們搭夥殺人了…… 他們挪挪擦擦,總算回到村子裡了。 剛剛從場上回來的韓道滿,正在一邊做飯,一邊著急地等爸爸,爸爸到家了,把他嚇了一大跳,慌得聯手裡的飯瓢子都沒放下,就跟進屋裡,一迭聲地問:「這是怎麼啦?爸爸!」 馬翠清把韓百安扶上炕,沖著韓道滿說:「還愣著幹什麼,快去請個醫生來看看吧。」 韓道滿搖著韓百安說:「爸爸,您上山摔著啦?」 馬翠清說:「沒有,像是病啦。」 韓道滿摸摸爸爸的腦門子:「哪兒不合適呀?多大工夫了?」 馬翠清說:「差點兒回不來,我在山坡上瞧見的,正在地上趴著哪。」 韓道滿更慌了:「什麼地方不合適呀?」 馬翠清說:「我問了一道都沒有問出來。」 韓道滿還要追問:「是不是……」 馬翠清打斷他的話說:「我看你不用追根刨底兒了,快去請醫生吧。我給你做那半截兒飯。」 韓道滿把瓢子交給了馬翠清,就要走。 炕上的韓百安叫住他:「道滿,道滿,等等……」 韓道滿停住了:「爸爸,您是受了熱吧?」 韓百安望望兒子,又望望馬翠清,說:「別,別給我請醫生,快給蕭支書請醫生吧,快吧,大熱的天氣,可別把他急壞呀。真的……」 韓道滿說:「給他請哪家子醫生呀?」 韓百安說:「快救他吧……」 韓道滿明白了:「嗨,人家好好的。別人要停下活兒幫他找孩子,他都不讓,他讓大夥兒打場,搶麥子……」 於是,小夥子用崇敬的心情、熱情的語言,把蕭家父子在河邊上的情形說了一遍。 馬翠清聽著,臉上的愁模樣褪下去了。 韓百安聽呆了,手按著炕坐了起來:「啊,他,他是,他真真是個鐵打的硬漢子呀!」 馬翠清說:「我第一回聽你說這麼一句公道話。」 韓道滿說:「不是他硬頂住,今個又塌天了。」 韓百安想要下炕,兩條腿剛順到炕沿,又呆住了。 韓道滿問:「您要幹什麼呀?」 韓百安呆呆地看看兒子,又看看馬翠清,心想,他們好起來了,就要成親了,這是多麼好的一對兒呀。馬之悅要是給我來這麼一下子……他又把腿收回去說:「讓我想想,讓我想想;我是去看看他,跟他說句話兒好呢,還是不去好 ?」 馬翠清說:「我看還是不去好。去了說幾句空話,頂什麼用,倒讓人家心煩。」 韓道滿也說:「您病這樣,怎麼能出去呀。躺下歇著吧。我快去請醫生了。」 韓百安又攔住兒子說:「別,別去。我沒大病,就是曬的、渴的,歇一會兒就好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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