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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九七


  三捧水喝下去之後,韓百安蘇醒過來。他坐起身,茫然地看看黃昏後的野外:「這,這,這是怎麼回事兒?」

  馬翠清透了口氣,甩著手上的水說:「還問我哪,我還要問你是怎麼回事兒呢!」

  韓百安一愣:「你,你,你是……」

  馬翠清抹了抹腦門子上的汗水說:「別管是誰了,快回家吧!你真把人嚇得夠嗆。」

  「翠,翠清?」

  「對啦。來,我背你回去!」

  「別,別,別價……」

  「酸毛病又來了。剛才要不是我把你從坡子下邊背上來,這會兒小命都沒啦。來吧!」

  韓百安看看馬翠清調過來的後背,不知道怎麼好。用了很大勁兒才說:「翠、翠清,你攙著我就行了。」

  馬翠清扶著他說:「試試看,不行的話,咱們還得背著;你別拖著我慢慢挪,我家裡還有緊急事兒哪。」

  韓百安依靠著馬翠清,慢慢地朝前走了幾步。

  馬翠清問:「行不行呀?」

  韓百安說:「行,行啊。」

  「咱們再快一點兒。」

  「你,你怎麼知道我,我,在這兒?」

  「誰知道,我是找小石頭,碰上你的。」

  「小石頭?」

  「小石頭丟了,急死人了!」

  「丟,丟了?」

  「哪都找了,沒個影子!」

  「丟,丟了?」

  「我也離開家半天了,還不知道找著沒有。」

  「丟了?丟了?」

  「全村總動員,找翻了天。」

  「丟了?丟了?丟……」

  馬翠清打斷他那沒有頭沒有尾的話,生氣地說:「一勁兒告訴你丟了、丟了,怎麼問個沒完了。」

  韓百安丟魂落魄一般:「我,我渴的……」

  「唉,一個大活人,幹嗎讓自己渴成這個樣子呀?」

  「渴啦,渴啦……」

  「你幹什麼去啦?」

  「我,我去打葛條了……」

  「喲,你打的葛條哪?」

  韓百安忽然停住,左右轉著身子,兩隻手在身上這兒摸摸,那兒抓抓,說:「哎呀,我的葛條,全,全丟了;還有,有,我的鐮刀,我,我回去找。」說著,要往回轉。

  馬翠清拉住他說:「瞧這份財迷,命都不一定能保,還顧一把破鐮刀哪。」

  「那,那鐮刀把兒我使二十年,二十年了……」

  「算了,回頭我給你一把新的,行吧?」

  「這,這怎麼行?」

  「行。快回去請醫生看看吧。」

  韓百安只好依從。他走了幾步,嘆息一聲,又說:「翠清,要不是你,我今天真得在這兒絕難死了。你真修好了。」

  馬翠清說:「該修好的時候,總得修好,我不修別的好,修的你往後能夠進步,跟咱們農業社一條心,別再跟彎彎繞、馬之悅這夥子人學,就夠本兒了。我跟你說,這夥子沒一個好人,做不出好事情來。你信不信吧 ?」

  韓百安望著天上若隱若現的星星,深深地吸了口氣:「信了,信了……」

  馬翠清挺高興,心想:韓道滿硬說他爸爸死不承認馬之悅是壞人,這不是幾句話,就把他說的承認了嗎?韓道滿就是笨哪!她說:「往後,你得多跟貧下中農學,學蕭支書那個樣子。蕭支書跟馬之悅是天上一個,地下一個。你信不信吧 ?」

  韓百安看了看身邊的馬翠清,又深深地歎口氣:「他是好人,是好人……」

  馬翠清說:「對,蕭支書是最好的人,往後你們得聽他的話。他領的才是正道兒。」

  韓百安腳步發軟地走著,他又感到天旋地轉。一下子把他轉到晌午前,轉到那山崖的半腰上。

  那會兒,韓百安正在山半腰割葛條,他抓住一根,剛要下鐮刀,忽聽有人喊叫,轉頭一看,是地主馬小辮,拉著小石頭。他正納悶兒,又看到馬小辮把小石頭從山崖上推了下去……

  韓百安想到這兒,「撲通」一聲,又坐到地上了。昨天晚上馬之悅昧良心那件事兒,本來對他就是一個重大的打擊,一夜沒合眼,昏昏沉沉地硬著頭皮上了山,又挨了這第二回重大打擊,他可真有點挺不住了。

  馬翠清趕忙扶住他。又摸了摸腦門,燙得厲害,就說:「看樣子,不光是渴的,你是病了;來吧,我還是背你走吧,快到家,好找醫生看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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