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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一二


  §第九十七回 禍生肘腋醋海興波 病入膏肓情場結局

  吳奶奶自此更同小姚要好,又仿佛當初和君如玉初識時一般模樣。不過那位牽馬的金阿姐,卻心中不舒服到極點。她雖然因吳奶奶等手頭太緊,不能滿她的欲望,故下逐客之令。但他們說話也沒對她講一句,就此搬了出去,未免近乎有事有人、無事無人的模樣,心中氣忿不過,沒別的法子泄毒,便替她到處張揚,以為報復。不多時,她所認得的一班女主顧,無論是否吳奶奶相識的,大都曉得了這件事。要知近年來女界的習氣,最壞不過是多管別人閒事。自己若能規規矩矩,倒也罷了。偏有許多人,自己並不端正,卻愛談論別人的隱私。於是乎別人知道了,也將他的秘密,泄之於人。再由此人告訴本人,鬧出口舌,發生意見,這種事尤以大戶人家為多。然而也不能怪他們,因他們飽食終日,不耕不織,除卻搬搬是非之外,叫他們幹什麼呢。

  閑言少敘,且說那時候一傳十十傳百,上海一般常在外間跑跑的朋友,無有不知小姚結識了君如玉的相好吳奶奶這段故事。實因小姚的名氣很大,君如玉又是個有名人物,所以格外容易傳佈。但有班人雖不過資為談助,還有幾個女野心家,素也心愛如玉,因他有著吳奶奶,平時管束極嚴,不容易兼收並蓄,現在曉得吳奶奶另有了別人,彼此欲分嘗一臠的,倒也大不乏人,紛紛都托金阿姐設法。金阿姐在先本為洩憤起見,現在倒覺如玉身上,大有奇貨可居之勢了。不過那時候如玉還在杭州唱戲,不曾回來。她便預備待如玉回來時,將小姚吳奶奶這件事,和盤托出,攛掇他們拆散了,好另替別人介紹,從中賺一票謝儀。這邊牢寵已設,可憐吳奶奶還在夢裡,天天與小姚尋歡取樂,其味無窮。

  前書表過,吳奶奶本是半老佳人,那小姚卻是久闖花叢的浪子,又是個有名滑頭,因何戀愛吳奶奶至於此極呢?內中還有一段隱情。皆因吳奶奶外強中乾,表面上珠鑽耀目,實氣逼人,不知底蘊見了,誰不當她有數十萬財產,因她一身所帶,已值萬金。兼之如玉又是專得婦女倒貼出名的,故此小姚也當吳奶奶是塊肥肉,百計弄她到手,便欲人財兩得之意。及至人已到手,財還未有所獲,心中雖躍躍欲試,卻不敢自己吐露口風,洩漏痕跡,不得已惟有竭其心力,博她的歡喜。那盒紅丸,便是他自己精心秘制,增進愛情的妙藥。但吳奶奶年已半衰,兼之吸煙的身體虛弱,胃火頗旺,那藥品又其熱無比,內外相克,更覺不支,形容也日見消瘦。若講風韻,可已大非昔比。小姚與她相處既久,漸漸看出她的真相,家私都在身上,日用開支,也不免仰給于人,一時頗悔自己失眼,枉耗了許多精神財力,因此也逐步和吳奶奶冷淡了。

  但女人有女人的脾氣。孔夫子所謂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,近之則不遜,遠之則怨,此言可謂道破千古婦女性情之論。你要是向來同她愛好的,一旦忽然疏遠,無有不怨憤悲傷者,吳奶奶衰弱之,經此一氣,回轉家中,頓時就病倒了。心中記掛小姚,打發人去請他來,小姚連面都不見。吳奶奶格外生氣,別無他法,只得寫信到杭州,通知如玉,教他速回上海。如玉原沒曉得吳奶奶在上海有小姚這段事,見信急急回程。又不知怎的被金阿姐知道他幾點鐘火車可到,母女兩個,預先在車站上接他。如玉見有人來接,心中自然歡喜,忙問金阿姐可曾到吳奶奶那裡去過?不知她病勢如何了?金阿姐說:「一言難盡,此處不是講話之所,最好你先到我那裡去一趟,我有許多話要告訴你。」

  如玉雖然心念吳奶奶,因金阿姐說話閃爍,一時倒也耳朵發癢,急於聞其端的,故即和她母女同到她們家內。金阿姐笑指那張紅木床說:「你就這上頭坐罷。半個月之前,你那位心愛的人兒,也常在這上頭坐的呢。」

  如玉聽了,就是一怔。金阿姐笑道:「你休著急,她到這裡來叉麻雀玩耍,椅凳不夠時在床沿上坐坐何妨。」

  如玉聽說笑了。金阿姐又道:「同時還有個男子,也坐在這上頭。」

  如玉又吃一驚。金阿姐又笑道:「你休耽心,這男子也是個叉麻雀的,沒了凳,坐坐何妨。」

  如玉笑道:「金阿姐休得取笑,我出門兩三個月,連家內都沒到過,一下車就到你這裡來,這是你曉得的。你說有要緊話講,不知所為何事?倘若沒甚要緊,我現在要回去探望老的,晚上再來候你便了。」

  金阿姐道:「你別性急,說話終得讓我一句句講下去,教我不能一張嘴說兩句話的。所說那一男一女,他們當初因看打牌,沒凳坐,暫在床沿上坐坐,不意後來牌打完了,客人散了,凳也多了,他們還戀著床沿,不肯坐到凳上,你道奇怪不奇怪?」

  如玉更聽得牙癢癢的,按捺不住,連連頓足說:「你快講呢,後來便怎樣?」

  金阿姐道:「我那時心中覺得奇怪,細細盤問,方知他們在外邊約定的,特地到此來,要借我這張床一用的。」

  如玉抽了一口氣說:「這一男一女,到底是誰?適間你還沒告訴我明白。」

  金阿姐道:「男的你也認識,名喚小姚,是個做外國醫生的。」

  如玉點點頭道:「女的呢?」

  金阿姐道:「女的我可不敢說,說了恐怕你生氣。」

  如玉強笑道:「生什麼氣,你說就是了。」

  金阿姐道:「如此我告訴你,這女的便是你那要好朋友吳奶奶。」

  如玉聽到此言,臉上頓時緋紅起來。金阿姐接著說:「她與小姚不知在哪裡賭場上勾搭上的,約定了到我這裡相會,兩下心熱如火,客人散去,他們便欲借我的床用,你想這件事,教我為難不為難呢?倘若答應了,如何對得住你小老闆。若不答應,小姚是我裁縫主顧,由他那裡介紹來的生意很多。吳奶奶又是相熟的,要回頭她,也開不出這句口。」

  如玉急道:「如此說來,你敢是答應了?」

  金阿姐笑道:「小老闆怎這般霹靂火箭,聽我一句句講呢。我覺得答應不好,不答應也有不妙。事到其間,只可答應。」

  說時偷看如玉面上,似笑非笑,似哭非哭,真有一種說不出畫不出的神態。金阿姐暗暗得意,接著說:「我不是講過,答應了對不住你小老闆麼。因此我心生一計,同我女兒做了一對討厭人,在這裡陪他們,輪流守了一夜,沒讓他們鬥在一起。」

  如玉拍掌稱妙,金阿姐說:「你且慢歡喜呢。他兩人上了我這一夜老當,第二天就不約著到我們這裡來了。我事後方知,你那位吳奶奶,竟親自登門,還到小姚當初同花老七所借的那所小房子中相會。」

  如玉聽到這裡,氣得他額角上青筋墳起,汗流滿面,金阿姐猶自滔滔不絕的往下講道:「你大約也曉得這小姚,慣用一種藥丸,哄騙婦女,不知他曾否給吳奶奶吃這種毒藥?恐小姚不肯放過她,但她若不吃藥,何以現在弄出這場病來呢?內中細情,我可不大明白。皆因從前他們曾借過我的地方,我本來打算寫信通知你的,實為自己不能寫字,若叫別人代書,恐傳說出去,有損你的顏面,因此捺到你今日回來,我免不得告訴一句,並非搬弄是非。日後倘有什麼閒話,可不能怪著我金阿姐的。」

  說罷,如玉已氣得呆了,兩眼圓睜,做聲不得。金阿姐反勸他不可生氣,你路上回來,十分勞苦,再一動氣,豈不有損身子。那人到底不是你的元配花燭,兩下合意的住在一起。如不合意,可以走散的。老實說一句,放著你小老闆這般人材,那一位美貌奶奶,不喜歡你,你如此誠心誠意的待她,她還對付你這等三心二意,情理上實在說不過去,要是教我做了你小老闆,罰咒也犯不著暗地生氣,她敢背著你弄別人,你索興也弄個人來氣氣她,那才是報復之法呢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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