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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一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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琢渠始勉強答應著出來,回去告訴鳳姐,笑得口都合不攏來說:「如何?我便是個天,常言順天者昌,逆天者亡,齊老八不聽我的話,現在吃著苦了。我本來不願意管他帳的,因見他著實可憐得很,我若再不替他想法,他便要入外國籍了,所以我令他自請銷案,你也去知照老五,教姓張的也銷了案罷,那只戒指他不要了。」 鳳姐即將琢渠之言,傳到老五那裡。老五母女,無有不願意和平了結的,倒是張四從中作梗說:「打官司那有這樣容易,隨他們的高興,告就告了,取消就取消了,他們朝三暮四,我倒沒他那般容易,橫豎現在律師已經請了,堂費也花定了,彼此非見個高下不可。」 老五曉得他同齊八的一股醋氣,要借這上頭發洩了,忙使出手段,灌了好些迷湯,張四始答應他們和平了結。但有一個條件,要齊八貼還老五四千元譽損失,方許銷案,否則定不甘休。老五母女,聽張四肯幫他們敲竹槓,自然也滿口贊成,非錢不可。於是鳳姐回去告訴琢渠,琢渠再去通知齊八。齊八大怒說:「我已置價值七千元的鑽戒於不問,她還要敲我四千塊錢竹杠,這手段未免太辣了。」 琢渠勸他道:「你既已大的認吃虧了,小上頭也就認個吃虧何妨,究竟銅錢銀子事小,損壞名譽的事大呢。」 齊八想想,這句話倒也不錯,橫豎多的損失了,爽興一併認晦氣咧。於是談判終結,兩造律師方面,費用不少一個。他們既有進款,自然也落得代請銷案。齊八這一回,除掉金剛鑽戒指不算,又損失半萬元左右。便是張四無端打這一個抱不平,也花掉數百塊錢,可真丟得很沒名義。至於敲來四千元竹杠,卻都是老五母女的好處,張四不能分她半文。老五因鳳姐為他們這件事,賠了好幾次腳步,事後送給她一件價值二三百元的小金剛鑽首飾,作為酬謝。琢渠得知,亦甚歡喜。只氣煞了一個齊八,天天連大門都不出,躲在家內抽鴉片煙殺氣。老五雖得了這一票不義之財,但悖而入者,亦悖而出,她又陸續把來散在賭場之內。現在的賭局,可沒新正幾個月裡風頭盛了。她這班朋友,都聚在開裁縫店的金阿姐家中,叉叉一二百元底的麻雀消遣。這金阿姐的手面,倒也很闊。幾處大公館中奶奶小姐們,無不相熟,時常來往。 那個上回和老五在賭場中同吸煙的吳家奶奶,也無日不在她這裡遊玩。此人的出身,大約看官們還沒忘記,就是前書所敘,跟唱花旦君如玉相好的吳四奶奶。自同她丈夫割絕之後,每月由君如玉貼費養她,倒也相安天事。近幾月來,君如玉被人聘往杭州演戲,吳奶奶沒跟他同去,一個人在家覺得煩悶,便與一班姊妹往賭場中逛逛。遇見金阿姐,她原是替如玉做慣衣裳的,彼此本來相識,那金阿姐又善於巴結,曉得吳奶奶一個人在家煩悶,便時常去陪伴她看戲遊玩,彼此更為密切。合該吳奶奶魔運當頭,上海有個滑頭牙醫生,名喚小姚,不知怎的看上了她,小姚也認得金阿姐,並曉得她是一個慣做牽馬的名家。今見吳奶奶同她在一起,可不是一條終南捷徑嗎,因就重托金阿姐,替他同吳奶奶介紹,許她多少好處。一方面自己也施展那勾魂攝魄的手段,吳奶奶本是水性楊花一流,豈有不未免有情,難以自遣。但她猶恐如玉回來,得知此事,不肯答應,心中有所不敢。經不住金阿姐說如玉到一處有一處女人陪他,你何苦在此空守寂寞。一面又說了小姚許多好處,那一夜他二人煙榻上的一席談論,就為此事,存疑至今,始得揭破。 不是作者放刁,實因一枝筆講不了兩處話呢。後來吳奶奶竟入了金阿姐的圈套,與這小姚相識,幽期密約,就在金阿姐家客堂樓上的一個小房間內。來時候都託名於叉麻雀,所以外間人也沒幾個知道個中真相。不過金阿姐肯把這一間重要密室,讓給他二人,原想大得其好處。偏偏吳奶奶手頭十分緊急,小姚也不是個有錢戶頭,雖然借她的地方,多少終得津貼些房金。無如金阿姐專替闊人家男女撮合,洋錢成千成百的賺慣了,這區區之數,那在她的心上,所以暗下頗不願意,卻又不便趕他們搬開,惟有用放謠言的老手段,對付他二人說:「現在小老闆杭州快回來了,他一來每夜常要到此遊玩的,你們再在這裡聚會,恐有未便。這還在其次,更有我這裡底下裁縫司務甚多,他們這班人,嘴都不甚穩當,常見你們出出進進,大約看出了痕跡,昨日我女兒聽得他們在那裡背地議論,再不早自為計,只恐要惹出大禍來了。」 二人聽說,都吃一怔。那小老闆便是他們稱呼君如玉的別名,因此吳奶奶格外驚心。究竟小姚有見識,他一聽說話,就曉得這是金阿姐下的逐客令。略轉一轉念頭,答道:「既如此,是沒法可想的了,只有搬場咧。」 金阿姐道:「這要你們自己斟酌呢。」 說罷走了下去。吳奶奶便問小姚:「你輕口說搬場,談何容易。」 小姚說:「你有所不知,這老太婆的吃心,向來極狠。大約因我們給他的錢太少了,不能滿意。因此造這謠言,哄我們搬常我想我們有許多錢去塞狗洞,倒不如另外自去借一所小房子,何用在此受他們的閒話。」 吳奶奶沉吟不語。小姚又道:「我還有一法,不知你願意不願意?當初我同花老七相好之時,原有一處地方借著,後來老七上漢口去了,我因那裡佈置頗為不易,一向沒捨得退掉,有時在彼會會朋友,地方倒也十分幽靜,你若願意,我們就到那邊去相敘何如?」 吳奶奶在此色膽包天的時候,就教她赴湯蹈火,她也願意,當下一口答應,約期次日前去。他們因深惡金阿姐之為人,故也不通知她一句,到明朝竟丟卻這邊,另辟桃源之洞。你教金阿姐知道了,豈不生氣,這就是他們失著之處,致有後來的一場橫禍,可謂自作之孽。此是後話。再說吳奶奶到了小姚的小房子中,見佈置整潔,果比金阿姐家中高出萬倍,心中好不喜歡。小姚從前在別人家內時,免不得假作斯文,此刻既已到了自己的巢窟中,不由輕狂畢露,指點吳奶奶在床沿上坐了,自己笑嘻嘻開了梳粧檯抽屜,拿出一隻小銀盒,教吳奶奶猜猜,內藏何物?吳奶奶回言不知,小姚令她揭開觀看,原來藏著小半盒黃豆大的紅色藥丸。吳奶奶詫異道:「這丸藥有何用處?」 小姚笑向吳奶奶附耳說了兩句話,吳奶奶登時粉臉紅漲起來,小姚便堅欲令她嘗試一丸。正是:興到濃時難自檢,樂逢機處易生悲。欲知後事,請閱下文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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