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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〇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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伯良好不著急,無奈翻轉了臉,一時調不回來,不能自去賠一個不是。看紅玨又大聲喚娘姨:「滾進來,你倒底是我用的人,為什麼掩在門背後看戲,還不快替我把我的衣裳物件,歸在箱子內。還有我買的東西,也替我另外放開。你自己的家私,也收拾收拾。等到明朝天亮了,好走路讓他娘,。伯良聽話頭越說越緊,越不對了,急道:「你打算怎樣?難道你自己幹了這種事,我怪你幾句,怪錯了不成?」 紅玨答道:「目下文明世界,男女平等,我有我的自由之權,輪你不著開口,你今天打了我,休想我同你善罷干休。」 伯良說:「有話好講的,你何致於馬上就要搬出去呢!」 紅玨道:「孽緣完了,飯緣滿了,我沒福氣做你家的人,不出去挨在這裡做什麼?」 伯良道:「我且問你,今天到底是你錯還是我錯?不說別的,教你做了男人,我做了你,問你動氣不動氣?冒火不冒火呢?」 紅玨不睬他,叱令娘姨趕快收拾。伯良看著她們忙碌,自己又不好意思去攔阻她們,不許收拾的,心中只有乾著急。但十分中還有七分估量紅玨是恐嚇他的手段,未必致於當真搬出去呢。暗想由你們去做鬼戲,現在時候不早,我明兒還有堂期,非睡一下子不可,因爽興盡她們去栗六,自己倒在床上睡了。但紅玨同那娘姨,卻當真忙亂了一夜,到天明還不曾舒齊,兩個人都手腳疲乏極了,坐在椅子上假寐休息,伯良醒來,見她兩個人靠關椅子而睡,暗笑她們鬧把戲鬧乏了,自己也不喚醒他們,叫車夫泡水淨罷面,自去辦事,預備公事做完,再來敷衍於她。夫婦反目,本用不著和事老的。豈知紅玨待伯良一走,又喚娘姨一同整理各物。究竟一份人家,匆促之間,怎能分割得開,因此她將伯良所買的東西,自己心愛的,便都拿了。還有自辦的物件,笨舊而無用的,也就丟下給他。直到吃飯時候,方得草草收拾定當了。紅玨本已決心同伯良割絕,並不如伯良所料的,為著恐嚇之故,當下命娘姨快去叫一部大車來搬。娘姨雖然幫著紅玨收拾,卻也不料她當真要走的,聽說頗為詫異道:「奶奶打算搬到什麼所在去?」 紅玨道:「自然搬到徐少爺那裡去了,你打算我搬往何處的?」 娘姨搖頭道:「我看奶奶從這裡一出去,就搬往徐少爺那裡,恐有不便罷。奶奶雖然不怕這裡少爺,但也要為徐少爺顧著一點。設或這裡少爺,告徐少爺將你拐逃,你人和物件都在他那裡,教他賴得掉這個罪名麼?」 紅玨原沒料到這一著,今被娘姨提醒,一時倒呆住了,緊皺蛾眉,說:「這便如何是好?」 娘姨道:「奶奶就使要出去,這裡少爺也未必肯讓你走的。現在他上寫字間去了,少停回來,必有一句說話,他若自己認了不是,我勸奶奶還是仍舊住在這裡罷。有句話說:衣裳是新的好,人卻是舊的好呢。」 紅玨道:「什麼話!我計決不再同著他過日子了,你昨夜沒看見麼?我有生以來,親父母都沒捨得打我,他膽敢將我那般毒打,這種日子,教我如何過得。你別同我嚕蘇,我是一定要走的。」 娘姨見她意甚堅決,曉得一個人在色欲昏迷的時候,萬萬勸她不醒,便也不再多言,說:「奶奶若使要走,必須找一個要好的小姊妹處,落一落腳。皆因少爺見你走了,他一定不肯就此甘休的,日後終得有一番口舌。若在小姊妹處,便可說是借寓的。倘和徐少爺同住,跟人逃走這句話,可就有口難分了。」 紅玨一想此言倒也不錯,看不出娘姨倒比我有見識。其實她自己未嘗沒見識呢,就是老古話說,當局者迷,旁觀者清的意思了。當下紅玨心中盤算了一陣,想想自己幾個小姊妹中,新近惟有楊老三相交最為知己。而且自己和潤生相與這件事,她也知情,小房子中常相來往,潤生亦與她相熟,借住她處,極其合宜,因她曉得潤生苦知她出來了,免不得要親來探望的。若借住在別個不串通一氣的人家,潤生就不便來了,可見她慮得周到。娘姨也說:「住在楊三小姐家很好,但愁她那裡堆不下這些零碎罷了。」 紅玨道:「這倒不用擔心,因她家樓下住的房客,新近搬了出去,尚未搬進別的房客,我去恰可填她們的缺呢。不過若到她那裡去,還得我先行通知她一句,不然憑空送了許多箱子物件去,不叫她奇怪煞麼!我現在坐車先走,你押了大車隨後來罷。」 娘姨領命,紅玨也不梳頭洗面,下扶梯看見二房東的女人,便告訴她自己和少爺反目,現在決意出去了。二房東還勸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況你們也是多年老夫妻了,少爺一向待你不錯,這一番也是一時之氣,奶奶何必如此。紅玨說:「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你還當他是好人麼?」 說時又講了伯良許多壞處,二房東心中暗想,你別只顧講丈夫的壞話罷,自己偷著漢子,夜夜不宿在家內,這種事瞞得了別人,瞞不得我呢。但當面卻不便點破她的,也只可隨口敷衍她幾句門面話。紅玨出來,坐黃包車直到楊老三處,那時她還未起身,紅玨直闖進她房中,將她喚醒。老三見紅玨一臉油汗,蓬頭不整,神色張惶,心知必有緣故,忙問:「你因何這般早就出來了?」 紅玨便將昨夜這件事,一往從頭,告訴老三知道。老三也覺驚奇,問她究定什麼主見」 紅玨說:「我沒別的主見,決計出來就是了,不過要驚擾你幾天,我想借你樓下這間房暫住幾時,待姓袁那邊糾葛了清之後,再搬出去。所有你這裡的房金,照數認還。我先來通知你一句,箱籠物件隨後就要來了。」 老三一想,他出來住在我處,日後伯良知道,豈不要將我怨恨,本不犯著結這個不相干的冤家。但若拒絕了她,眼前她的冤家可不免結得更深了,況少停箱子等件,車來了也不能聽她退回去的,所以心中雖不情願,口內卻不能不答應一句:「那有何妨。」 紅玨聽她允了,心中大喜,又說:「我別的物件,自己都有著,不敢拖你的,只少一張床,還得借你後房間那張木床一用。」 老三自然答應。紅玨更喜。此時老三也不便再睡了,慌忙穿衣裳起來,喚娘姨車夫,將樓下房間打掃乾淨。不一時箱籠等物也車來了,免不得有一陣亂忙,因系暫住,故而草草堆放,也不相度地位。紅玨開發了車錢,叫娘姨往學堂中去帶小姐到這裡來,別讓她再到那裡去了。原來紅玨有個女兒,便是他前夫小楊的遺種,早起往學堂中讀書,還沒知道她們搬出來呢。娘姨走後,老三便命人開飯出來,和紅玨同吃。我且按下不題。再說伯良這天,公事辦完,回轉家中,見房門鎖著。他家房門上裝著彈簧鎖,伯良身邊也有鑰匙,開進去一看,暗暗叫得一聲苦,只見裡面只剩些硬頭傢伙,自己的衣裳,都亂堆在床上,箱子搬完了。伯良此時方知紅玨昨夜說要走這句話,並非恐嚇,竟是真的了,心中後悔無及,連連頓足。又不知紅玨現往何處,只得把二房東喚上來盤問,據說奶奶沒言明何往,惟有娘姨車箱子時候,仿佛聽她說過一句,往楊家去的。伯良想楊家大約就是她們常說的楊老三家了,但不知在何所在?一問車夫,卻知其處。伯良便打發他去探看探看,見了奶奶,只說我請她回來有事,聽她如何答付。車夫應聲去了。 伯良一個人坐著,越想越覺懊悔,不該動手打她,闖禍時候容易,現在要平她這口氣,可大大的為難了,暫時沒法可施,惟有聽車夫的回話,再作道理。不多片刻,車夫氣急吼吼的奔了回來。伯良一見,問他奶奶在不在那邊?車夫喘息著說:「在可在那裡,她見了我,問我去做什麼?我對她說:「少爺要請奶奶回去。看她很為動氣,叫我回復少爺,休要夢想,她不是豆腐乾,可以還湯的。出了這裡的門,決不再進來了。楊家三小姐倒也勸她不必執之一見,可以甘休的,還是甘休了罷。奶奶決意不從,還催我快走。我不過說了句少爺一個人在家等候,請奶奶務必要回去的,若不回去,豈不叫我沒有交待。她聽了勃然大怒,罵我殺千刀放屁,誰給你去當什麼東西交待人嗎?還有許多話我不敢講,可真是難聽得很呢。」 伯良曉得紅玨決無好話,也就不盤根結底了。自己呆了多時,想這件事鬧大了,若只打發車夫去,可是萬萬不行的,惟有自己前往,也許她回心轉意,丟開前事,隨我回家。不過今天正在她的氣頭上,去也徒然,不如暫捺一宵,待明夜再去,料她現在楊家,也未必致於遠走高飛呢。主意既定,仍將房門鎖上,托二房東照顧一切,自己另往別處晚膳,卻叫車夫:「再往楊家一走,知照奶奶,說我明天也是這時候,有話同她相談,叫她不可走開。」 車夫當即往紅玨那裡通信。紅玨得報,同老三兩個人計議,都猜不透伯良明夜親來,是何用意?若說賠罪的話,極該當夜就來,何以要挨此一夜,莫非伯良三句不離本行,預備法律解決,今夜端整起訴的手續,明兒便可請出提票,前來提他不成?老三更為膽小,一念及此,就此恐慌起來。紅玨雖然膽潑,不怕打官司,但自己一無防備,設或被他先下手為強,自己措手不及,公堂之上,究竟不是兒戲的事,因此也不免著急。但為時已迫,要請律師也來不及,況又沒知道伯良是否告她私逃,設或他倒預備和平了結的,自己請了律師,豈非浪耗銀錢。因此左右沒法,想他明兒來時,無論如何,他是男我是女,兩對手焉能敵得他過,必須要個人保駕才興。楊老三太沒能為,雖有若無,還得請一個有勢力的小姊妹保護,令伯良見了,不敢放肆才好。但哪裡有這樣合式的人呢?紅玨搜索枯腸,居然被她想起一個多年不相來往的姊妹,便是倪俊人的二姨太太無雙,和她還是生意上熟識的,現在她果然頗有勢力,但不知可肯助我一臂罷了。正是:事急何妨抱佛腳,勢窮務必靠牌頭。欲知後事,請閱下文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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