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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〇


  默士道:「你要望他們到這裡來,今生休想,只好下一世了。」

  眾人都吃一驚。勵仁在樓窗口聽得這句話,也奔到默士旁邊,問他此言怎講?媚月閣和房中一班人,聽他說話新奇,也都團團圍困著,等他開講。默士說:「他們适才往道台衙門赴宴,我在棧房中守他們回來,幸虧我跑棧房慣了,別房間客人也多熟識,閑著沒事,便往別個房間走走。不意這時候突來許多包打聽,在帳房中守候捉人。我還當棧房中住著強盜,巡捕房得了消息,故差包打聽來此兜拿。豈知他們並非拿強盜,卻是外國人派來捉這些人的。樞世驚道:「反了!他們是國會議員,何等身分,外國人有何權力,可以派包打聽來捉他們,豈不有損國體,這件事非請外交部同他們辦一個大大交涉不可。」

  默士說:「免了罷!不提還可,提起更把我們國民的台坍絕了,還說什麼國體,你要請外交部同他們交涉,只恐他們先要教公使團同我們交涉咧。」

  樞世不懂這句話的意思,連勵仁、琢渠二人,也聽得莫名其妙,都張口結舌,等他續表下文。默士頓一頓說:「你想這班人混帳不混帳,他們來的時候,帶有數十口皮箱,有幾隻寄在道台衙門中,有幾口堆在客棧大廳上,只只都有他本省的封條,交叉貼著,堂皇冠冕。誰知裡面盡是私土。」

  眾人聽說,都不知不覺道一聲咦。默士道:「別說你們希奇,連神仙都參不穿透。當其時我等他不知道,事情實在湊巧,本來他們出去了,不到半夜三更,不肯回轉棧房。這回因有我的約會,承他們的情,不曾失我之約,八點時候就趕了回來,恰如魚兒落網,鳥兒投羅一般,一個個都被包打聽截住,大約內中有個眼線,他們拿住人不搜別處,卻先打開大廳上幾口衣箱查看,箱箱盡是馬蹄好土。這時候那班人從前神氣活現,此刻不知丟向那裡去了,都同小竊落在捕快手中一般,嚇得索索亂抖,面色也和紙錢灰相仿,情形著實可憐。後來他們又到房間內搜尋證據,和捕拿餘黨。那時幸虧我在別房間內,不然迅雷不及掩耳,准被他們認作餘黨,捉了進去,有冤沒伸處,這一來嚇得躲在人家房間內,不敢露面。

  據說他們連人帶土,一同押上汽車走的。又有人說他們從那裡出去之後,又到道台衙門去搜出寄的幾箱土。你想中國大員衙門,被外國包打聽進去起賊,真是亙古未有的奇聞,也是上海官場的異彩。我聽得這個消息,心知事情鬧大了,日後株連的人,一定不少,自己也曾同他們一起多天,半件紅衣裳早已披在身上,故而驚得呆了有一點多鐘功夫,後來想起你們還在這裡等候他們,故而特地奔來告訴你們一句。也是我等晦氣,事情辦得十拿九穩了,還鬧這種天外飛來的岔子,教人夢想不到。如今他們已到巡捕房鐵房子中去吃外國大菜,我們還等他什麼。別的不打緊,只怕他們同做賊的一般,到了公堂上胡扳亂咬說出我們是他同黨,那就壞事了。」

  眾人聽說,面面相覷,沒一個做聲得出。還是琢渠有見識,說:「這是你的多慮了。我們同這班人,不過席面上的交情,並無別項來往。況同席人有數十,就使他們存心拖害別人,也不致誣扳到你我的,何必過慮。」

  樞世、勵仁都說:「照啊!我們同他沒甚交接,他們怎想得到扳害我們呢。」

  默士道:「不為別的,壞在他們今兒吃捉,恰巧是我約他們回轉棧房,就被包打聽抓了去的。我雖然出於無心,他們到了巡捕房中,一定要怨張怪李,研究這件事如何敗露,倘想起我近來幾天很巴結他們,而且今天又是我約他們回棧房的,有此兩大關鍵,也許要疑心我做奸細,看破他們的秘密,出首報告,引他們上鉤。這一來豈不和我們結下深仇,或在堂上扳咬我們一口。常言道:賊咬一口,入骨三分。他們一般吃官司,我等豈不受累了。」

  樞世、勵仁兩個聽說,又嚇得做聲不得。到底琢渠聰明,他聽默士說牽枝接葉,言外帶有挾持之意,有心駁他一句說:「你約他們之時,可曾告訴他,我等三人在這裡等他們沒有?」

  默士答道:「並未。」

  琢管道:「如此他們的怨恨,也不過集中在你一人身上,同我等是沒關係的。」

  詹、施兩個聽了,心中都放下一塊石頭。默士卻大大失意。果然他心中打算偷雞不著抓把米,就地弄些進款,曉得勵仁、樞世二人極其怕事,故此有意張大其詞,嚇嚇他們,自己好乘機敲他些竹杠,不意被琢渠一言道破,心中好不怨恨。頓了一頓說:「你們三位,原不礙事,我只得權避一時咧。但是我,」

  說到這裡,突然住口。樞世頗為熱心,接他口道:「你可是沒錢用麼,不妨事,這是我們累你的,決不叫你一個人受罪,我們三人會湊幾十塊錢給你就是。」

  說罷身邊摸出二十塊錢,勵仁也是二十,琢渠因默士太可惡了,只給他十塊錢,湊成五十之數。默士接了,道聲謝先走。樞世發表說:「他們吃了官司,我們不必管他。既來之則安之,老二快叫人擺酒,吃飽肚皮,你也搭一腳,我們四個人碰十二圈和好不好呢?」

  媚月閣此時,也無可如何,只得弄酒給他們吃了,自己也湊上去打牌。聽他三個始終沒住口,一邊弄牌,一邊談論這件事。勵仁說:「怪道他們路過此間,卻很喜歡結交本地紳商,浪擲應酬,我一向疑團難破,今日方知他們帶了這些寶貝,打算攪戶頭脫手的。」

  樞世道:「他們不肯動身進京,一定為著東西沒賣掉的緣故。這回破案,大約也不急於動身,兜消太濫,才被人暗地出了花樣。」

  琢渠說:「我別的不佩服,只佩服他們手段通天,竟將賊證藏到道台衙門內,可謂想入非非。惜乎中國官場勢力小,外國人勢頭大,不然剩的幾箱土正好孝敬道台,又何致被他們搜了去呢!」

  談談說說,十二圈牌碰畢,他們三個,各認一場和錢,給了媚月閣三十六元,另加菜資,媚月閣這回雖不蝕本,卻空歡喜白忙一場,連做書的也無端費卻好些筆墨。正是:笑他枉耗千般計,容我閑傳一卷書。欲知後事,請閱下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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