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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四


  §第八十二回 誇舊遊當筵論因果 結新知背地設機關

  娘姨聽他說得傷心,也不免為之嘆息,暗說:「奶奶的心腸也太狠了,人家為著你丟生意,用銀子,吃了多少苦,現在還落個如此結局,就是見他一面,又有何害,偏偏拗著性氣,不肯相見,豈不令他一輩子含恨。男女交情,原來如此,想想豈不可怕。」

  因即安慰他道:「吳家少爺,你也不必傷心,奶奶委實有病在身,不然,昨夜那邊二房東來喚她,就要來見你的,何致等到現在。你這番好好動身,待你回來時,奶奶病也好了,那時候就可相見咧。」

  筱山揩揩眼淚,搖頭道:「我下遭再不到上海來了。我今兒方知道,上海實是個傷生害命,亡國破家的所在。方才幾句話,務必請你替我傳給奶奶,這裡有五塊洋錢在此,請你隨便買點兒東西吃罷。」

  說完話,摸出五塊錢,塞在娘姨手內,長歎一聲,說了句再會,見旁邊有部空黃包車停著,筱山踏上去,對他說了句什麼碼頭,就此頭也不回的去了。娘姨看看他,直到不見形蹤方回裡面,一面走著,不住搖頭。紅玨見了,問她搖頭則甚?那人去了沒有?娘姨回言去了。紅玨又問你手中拿的什麼,娘姨攤開手說:「五塊洋錢,是吳少爺給我買東西吃的。」

  紅玨笑道:「造化你,不是我喚你出去,你也沒得這個好處,他可曾對你講什麼話?」

  娘姨道:「話自然有。」

  隨將筱山之言,從頭至尾,學了一遍。紅玨聽罷,哈哈大笑道:「這人真是癡子,我的事要他費什麼心。他今兒不知可是當真動身,你替我到那邊去打聽二房東,如其真的,托她打個電話,約徐少爺明天到那邊吃晚飯。」

  娘姨主命難違,連聲諾諾。紅玨便在家看報紅候信。移時娘姨回來報導:「那邊二房東說,吳少爺自己說的,他往漢口有事,路過上海,專誠打算見見奶奶,現在奶奶既不肯見他,他動身這句話,想必也是真的了。所以徐少爺那裡的電話,她也預備打去咧。她還問奶奶,明天夜飯小菜,由她那裡備,還是我們自己送去?紅玨道:「我們自己送去罷,不必叫他們預備了。她們燒的菜,很不中吃。」

  當即給娘姨一塊錢,命她辦幾樣菜,都揀潤生愛吃的,吩咐既畢,看時候頗早,曉得今天丈夫要來家晚膳,自己上馬路買些零物回來,陪他用飯,尚不為遲。正打算出去,忽然伯良回來了。原來他夜間有了應酬,特地回家。告訴紅玨,不能來吃夜飯,教她不必等候。紅玨說:「我今天為著你,特辦了兩塊多錢菜,你到好容易回頭一句不來吃了,就算數了麼?非得罰你不可。」

  伯笑問怎樣罰法?紅玨道:「照數加十倍,快拿二十塊錢來。伯良大笑道:「這是哪一國的法律?我做律師翻譯多年,各國公堂都到過了,卻沒聽得這般判斷。」

  紅玨眼上瞪說:「我不管你什麼法律,只要罰你二十塊錢,你服不服?」

  伯良笑道:「服了服了。公堂法律不服,還可上訴。這是家堂法律,莫說我們做律師的,不敢違抗,就是司法總長自身,也惟有低頭認罰的,怎敢不服。」

  說罷,即在身邊摸出幾張鈔票,點二十塊錢,遞給紅玨說:「罰金照繳。」

  紅玨搶錢在手,忍不住噗哧一笑,喝道:「滾罷!」

  伯良應道:「遵堂諭。」

  當即回身跑了出去。老娘姨在旁邊見了,笑道:「你們兩夫妻,倒好像做新戲似的。」

  紅玨也笑了一笑道:「我敲了他二十塊錢竹杠,好去剪一件衣料咧。」

  當下紅玨穿好衣裙,一想少爺今兒既不回家晚飯,我也不必再回來吃了,因命娘姨,少停你們將素小菜吃脫,葷的留著,娘姨答應曉得。紅玨出來,袋著二十塊錢,果預備到綢緞店去剪衣料。恰巧媚月閣也在綢緞店中剪料,兩人相見,歡然握手。媚月閣說:「你那一夜為何失我的約?」

  紅玨道:「實因有了別事,所以沒來。後來我再到你府上,你又自己出去了,彼此扯直。」

  紅玨問媚月閣:「那件事現在怎樣了?」

  媚月閣道:「一言難盡。你今兒可有工夫,我們一同回去,再告訴你。」

  紅玨連稱使得,更看媚月閣,今兒剪的許多衣料,都甚鮮豔,已知她當真上了場,這些衣料,都是做給倌人穿的。紅玨自己也要剪料,教一個相熟的毛先生搬出數十匹緞綢,揀了好半天,沒一匹中意,顏色淺的怕穿不出,顏色深的又賺老氣,到後來只向我先生討一雙鞋面,沒費分文。那時媚月閣已剪料定當,兩人一同出了綢緞店,紅玨問她公館可還在卡德路?媚月閣道:「早已搬了,現住在居仁裡。」

  紅玨道:「這倒近得很。」

  媚月閣有包車,車夫等候在外,接過了手中包紮。紅玨未坐包車,因喚一部黃包車坐了,兩人同到居仁裡。紅玨見媚月閣借的兩上兩下石庫門,排場闊綽,裝璜精緻。樓下書房間,樓上兩個房間,一個亭子間,全都是外國木器,男女底下人亦頗不少。紅玨暗暗搖頭,想她初出來就如此場面,開銷一定不小的,教我做了她,決不肯如此大排場,必須由小做大,方是道理。媚月閣邀她亭子間內坐,自己放下包裹,方告訴她,搭這所場子,原由一個小姊妹幫忙合做的,暫時不出堂差,專靠碰和吃酒。還買了一個討人,預備教她一節,下節就可出堂差了。那姊妹少停必須到此,你可願意見她?紅玨哪有不願之理,連聲稱道使得。又問媚月閣:「這裡每月開銷不知多少?」

  媚月閣搖頭道:「難說了,開場到現在,雖然還未滿一月,我們約算下來,除應酬,每月至少也須三百出頭。」

  紅玨吐舌道:「照此說來,每天清開銷,已要十塊多了,不知生意如何呢?」

  媚月閣又搖搖頭道:「這個更難說了,皆因我自己沒得客人,這姊妹比我加個更字,單靠做手面上的幾個客幫,還有那姊妹自己的少爺,糾一班朋友,在此請了兩回客,所以三天中倒有兩天房間空的,開場至今,已有半個月光景,連和帶酒還不滿二十個花頭呢。」

  紅玨道:「阿喲,這不是要蝕本了麼!」

  媚月閣道:「何嘗不是,我心中很著急,連累的那姊妹也幾乎急殺。但我想事已至此,急也沒用,只有硬著頭皮,熬一節再說,大不了除開場的一票本錢沖光之外,再加一千塊錢開銷罷咧。」

  紅玨聽她口氣很大,倒也不便代她可惜,只順她口風說:「這也是騎虎之勢,不得不如此的了。」

  閒談一陣,媚月閣留紅玨晚飯,紅玨本預備別個姊妹家中吃飯的,得媚月閣相留,也就老實不客氣了。

  媚月閣知紅玨好酒,因教人燙酒請她。剛擺好杯筷,忽然聽見樓下來了客人,娘姨們嘰嘰喳喳的招呼,二姐慌忙奔進來喚媚月閣,說是詹老爺來了。媚月閣聽說,忙教紅玨暫坐,自己急急出來,隨手把門簾放下,身子到了外面,口中高嚷:「請詹老爺樓上坐呢。」

  接著一陣上扶梯腳步聲音,便有個外不口音的人,同媚月閣招呼問好,走到亭子門口,那人意欲撩門簾進內,媚月閣慌忙攔阻說:「有女客在裡面,詹老爺外間請坐罷。」

  那人聽是女客,更哈哈大笑道:「這裡男客見不得,女客見見何妨。」

  媚月閣道:「人家是好好兒公館裡的奶奶,詹老爺休說笑話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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