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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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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第八十一回 辣手段遊子還鄉 硬心腸蕭郎陌路 王老二此時,正在後面哺她女孩子牛奶,聽得外邊嘔吐聲音,慌忙奔出來觀看,見紅玨倚在筱山懷中,面前地上,嘔吐狼藉,腥穢不堪,驚問筱山身上可曾被她弄髒?筱山搖頭說:「沒有髒。」 老二急喚娘姨權把小的床上放一放,拿掃帚拖糞出來,收拾地上。筱山擁著紅玨,問她可要弄杯茶喝喝,嗽嗽口?紅玨聽說,徐徐抬起頭來,醉眼惺忪,對筱山笑了一笑道:「你不討厭我麼?」 筱山說:「沒有這句話,哪個討厭你來。」 紅玨又微微一笑,接著說:「我疲乏得很,哪裡可以讓我橫橫?」 老二接口道:「下麵又沒榻床,除非到我樓上去。」 筱山道:「她醉得這般模樣,怎能上樓?」 老二道:「不打緊,你我二人扶她上去就是。這裡地板上我也要叫娘姨好好兒洗洗乾淨呢。」 當下老二幫助筱山,將紅玨半拖半扶的弄到樓上,筱山看老二的房間,佈置倒也頗為考究,全房外國木器,銅床繡被,乾乾淨淨的褥單,軟松松的兩對枕頭,壁上四幅畫片,都是西洋出浴美人圖。梳粧檯上,兩隻和合銀粉盒,一面團圓大洋鏡,還有水仙花瓶子,噴銀照框兒,都也對對成雙。筱山將紅玨扶到床上,和衣橫下。他二人便在旁邊一張沙發上坐下。老二笑道:「我這妹子,就是貪杯的不好。她常喝這般爛醉,人事不知,你還沒摸著她脾氣,适才不是她說我小器,我也不讓她再喝的了。」 筱山道:「這也難怪她,愛酒的人,也同愛吸鴉片煙差不多,明知吃入肚中沒甚好處,卻都要吃他一個盡興,才肯放手,這也不知什麼緣故?」 老二忽然笑道:「适才你們二人倒好像一齣戲文。」 筱山問什麼戲文?老二說:「賣油郎獨佔花魁,像不像?」 筱山大笑。這時間樓底下小孩忽然啼哭起來,娘姨高喚奶奶,你快下來拍拍小官,我在這裡拖地板呢。老二答應一聲,對筱山說:』你在這裡陪陪她,我下去一會就來。筱山連聲諾諾,老二跑到樓下,拍那孩子睡。不意這孩子脾氣很壞,沒人陪著他,竟睡不著,只顧要哭。老二只得陪他橫著,一手輕輕拍他安睡。拍了一陣,孩子睡熟,老二也迷迷糊糊的橫著了。等那娘姨洗淨地板進來,見一大一小都睡在她的床上,不敢驚動。又恐他們受涼,拿一床乾淨絨毯,輕輕替他們蓋在身上。又將自己的棉被搬出,用幾隻方凳,搭起一張臨時床,就這樣勉勉強強的睡了一夜。老二沒人喚她,也糊糊塗塗的睡到天明。 睜開眼見自己橫在娘姨床上,方想起樓上還有紅玨、筱山二人,一醉一醒,不知怎樣了?因我並未預備留她過夜,故沒將熱水壺放在樓上,不知紅玨睡到半夜,可曾口喝要茶?更不知筱山將什麼給她解喝?此時頗悔自己疏忽,懊惱不及,即忙躡足上樓,側耳聽房內並無聲息,推推門裡面已上了閂。老二插身不進,只得重複回到樓下,仍在娘姨床上睡了一會。約摸到十點鐘光景,方聽得樓上紅玨喚王家姐姐的聲音,老二再跑上去,門也開了,筱山仍靠在沙發上,紅玨也和昨夜上來的時候一般,和衣橫在床上,被褥不亂,枕頭齊整。老二問她:「你可是這樣沒蓋棉被,睡了一夜,豈不凍壞身子?」 紅玨笑道:「我昨夜未知怎的醉得如此糊塗,一點兒沒曉得,睡在你家裡,占住了你的床,累你沒處睡。适才醒轉來,方才知道的,真是對你不起。」 老二道:「說那裡話,自家姊妹,何用客氣。我自己也因在樓底下睡著了,連茶水都不曾預備,不知你夜間可覺口渴?」 紅玨道:「我睡得糊裡糊塗,倒並不覺渴。」 又對筱山說:「你喝不喝?」 筱山道:「我也不渴。」 老二對他二人端詳了一會,說:「你兩個夜間這般貪睡,不用被褥,回頭著了涼,休得怪我。」 二人聽說,哧哢笑了。老二問他們可用點心?筱山說:「我店中有事,來不及吃點心。」 紅玨也因一夜未回,恐少爺尋他,急於回去,當即約期再見,兩人先後出來。紅玨歸家,筱山也自回店。可巧這天早起,開店的尋筱山有事,筱山宿在外面,尚未到店。幸虧他平素之間,人緣頗好,店中朋友,幫他的忙在老闆面前掉了一個槍花,說:「筱山有親戚初由寧波出來,昨夜陪他住在棧房中,尚未回店。」 這本是出門人常有之事,店東信以為真。筱山到店,那朋友即將這片話告訴他聽了,並說老闆尋你,少停問及,你可照此回答,免得口供不同。筱山謝了這朋友幫他的忙,店東覿面,果然問他昨夜在何處歇宿?筱山即將那朋友教他的話,照說一遍,店東自無他話。 也是筱山命該晦氣,倘使今兒被店東埋怨幾句,令他有了怕懼,以後不敢在外過宿,也許可以免卻後來一場禍患。這番第一次被他平安逃過,他自以為有人幫忙,大事無礙,所以心中一點兒不念著店東識破他住在外面的過失,一心紀念紅玨的綺膩風光,令人可愛,自己何修得此,昨夜她對我說,菜館相見,種種不便,朋友家中,亦多困難,所以教我借一處房屋,為我二人相會之地,這原是我求之不得,不敢出口的說話。難得她親口許我,事不宜遲,待老闆走後,我還得抽個空兒,出去尋房子呢。這天他身子雖在店中,心卻早已飛在外面,軋軋賬弄不清楚,開開發票,也因算錯大小數,被人駁回,真所謂心不在焉,視而不見,聽而不聞,食而不知其味。好容易盼望到老闆出去了,他即將鑰匙交給一個朋友,說:「我有事走開一會兒,就回來的。」 一個人跑了幾處,見那召租的空屋雖多,但大的似乎房錢太貴,小的又恐紅玨瞧不上眼,所以跑了一天,未能看合。第二天仍舊白跑,這夜又逢約會,紅玨一見,就問他房子怎樣了?筱山實告,看雖看過幾處,有些地方出入不便,故而尚未定局。紅玨也說:「出入的地方,果然很為緊要。這種事最怕家眼不見野眼見,最好揀一個僻靜所在,晚間往來的人越少越妙。我從前有個姊妹,住過的地方,倒頗幽靜,去年她已搬了出來,聽說現在住的這一家,欲將樓上房間轉租出來,不知是真是假?這房間我倒見過了,很為清潔,只是開間小些,橫豎我們難得去的,並不預備請客,小些無妨。這裡我開著張地名門牌字條在此,你拿去尋尋,如其有的話,只消你能合意,也不必再教我去看,盡可丟定錢作數。好在你是木器店出身,無須請人估價買木器,你揀應用的般幾件過去佈置好了,我們再正式進宅就是。」 筱山大喜,接了字條藏好。次日他便按圖索驥,尋到所開的地名門脾,果有樓面出租,二房東是個女人,原來便是紅玨的姊妹,並未搬場,而且他們早有接洽,所以要告訴筱山,說她搬了,另有別人借住,無非因恐筱山曉得她們相識的,要教她自往租借,日後的房錢,便不能再教筱山拿出,自己豈不多一票損失,故而務必令他轉一轉手,乃為自己脫卻干係的意思。筱山那裡知道,當時講定租金,丟了定洋,又向二房東要根麻棧,量一量四周牆壁尺寸,以便置辦木器傢夥。筱山有生以來,還是第一次同女人租房子,不曉得小房子規矩,最著重的是張床,他卻以為全房間木器都要考究些兒。幸虧自己在木器店做帳房,就把最上等的柚木傢夥,送了一房間過去,對人卻推頭朋友托買的,賬卻掛在自己名下,連銅床畫鏡,差不多價值八百餘番。紅玨見了,沒口稱讚。筱山得意無比,自此他二人有了這所巢穴,況值心熱似火的當兒,每隔一天,相會一次。 只是筱山是個帳房,他的職司,比眾重要,或早或夜,店東常有找他講話的時候。他走開了,雖有朋友們為他應付彌縫,但難得一二次,或可彌縫得下,怎禁他習以為常,往往天沒黑跑出去,必須挨到次日十一二點才回店,老闆竟難得與他見面,有了事找他一次不著,兩次不著,三次五次,甚至尋了十次八次,還不能說到一句話,朋友們為他槍花掉之又掉,後來簡直掉無可掉了,只得實說他宿在外面。店東因筱山是他的得意門生,所了頗為希奇,暗想這孩子平素還稱誠實,緣何近來忽然變了,一查帳,方知被他用虧空二千多塊錢。這件事最觸店東之忌,心想我命他管賬,他用空我銀子,乃是監守自盜。幸虧現在還沒過端午節,銀箱中存款無多,轉眼便是節邊,各處收得賬來,若被他卷幾萬跑了,還當了得。生意人的手段,何等利害。這店東當著筱山的面,並不說他關句,卻暗地寫信通知他的保人,說某人用空若干銀子,店中萬難再留,請他轉知前途家屬,照數帶了銀子來,同他回去,保人見信,別無他話,只將原信加封,寄往寧波,給筱山的老父過目,這邊急足分馳,筱山還同做夢一般,伴著紅玨,樂不思蜀,那二千多塊錢,果都用在紅玨一人身上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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