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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四


  媚月閣到賈公館,賈少奶正在檯燈底下滾鞋口。見了媚月閣,說:「你薦得好人,幾乎把我嚇煞。」

  媚月閣驚問三小姐怎麼樣?賈少奶道:「三小姐暫時見不得風,免不得還要裝幾天病呢。」

  媚月閣聽三小姐無恙,方安了心,問賈少奶那天打胎情形,賈少奶說:「一言難盡,真是人也嚇得殺的。那天你家二姐陪老娘到此,不過摸了一摸肚皮,第二天她來下藥就在底下房間,也只片刻工夫,並無什第奧妙,不可思義的手續。倘我懂她這幾味藥的配命之法,我一定也可替人家試試。到了第三天,方是要緊關頭,老娘答應我傍晚時候來的,豈知三小姐沒斷黑就奔到我這裡,說肚子隱隱作痛,你想我是外行的人,又沒生過男女,以為肚子一痛,就要生產的,老娘還不曾來,一時急得慌了手腳,連鴉片煙都吸不下了,七忙八亂,將三小姐扶到樓下房間,端整紅腳桶,教阿寶生風爐燉水,泡苦草湯,生愁老娘不來,三小姐先產,教誰齷齷齪齪下這雙手呢,幸虧三小姐來的慢陣,痛了一陣,暫停片刻,再痛一陣。我被她肚子一痛就身不由已索索發抖,那時我倒頗後悔,不該多管閒事,將她劃在自己家內,惹這一場驚嚇。

  好容易老娘來了,她一搭三小姐的脈,教我休得驚怕,說發動雖然發動,時候還有一刻。本來打胎下來,原同小產一樣,沒甚痛陣,皆因她腹中月份已大,根深蒂固,故和大養差不多。我聽了她的話,剛定得心。不意三小姐忽然下紅不止,老娘教我休怕,我哪有不怕之理,怕只怕三小姐血暈過去,我做做好人,反遭一場飛來人命,那時非但三小姐的叔父向我要人,還逃不了少爺的一頭臭駡,真是幾面受軋,自惹其災。因此我越想越怕,不敢再看,逃往樓上,吸了幾筒鴉片煙,再到樓下,豈知這孽障已出窠了,丟在薄包內,足有一尺來長,周身鮮紅,倒是滾壯的一個男孩子,你想肉麻不肉麻?想必你出世以來,沒都見過呢。」

  媚月閣嘖嘖不已。賈少奶又道:「後來這東西仍由老娘帶出去,不知丟在圾垃桶中,或在河浜內,我也不曾問她明白。但這件事做雖做了,我至今猶十分懊悔,應該聽了少爺的話,不管這筆帳的。都是自己性氣倔強的不好。」

  媚月閣聽了,不覺哈哈大笑說:「你也有後悔的時候麼?倒也難得。」

  賈少奶也笑說:「不吃苦頭,罰咒不後悔的。」

  彼此都笑不可仰。閒話一陣,媚月閣提起土船不知可曾開到!賈少奶道:「實不相欺,我這幾天,被三小姐這件事忙昏了,少爺回來,連說話的工夫都沒有,所以你這件事,也從沒同他提及,也許船已到了,貨還未曾脫手,不然他自己也要告訴我的。最好你暫遲一刻回家,等到他回來時,你當面問他,免得托了我黃伯伯,又是個老沒回音。橫豎你家老夫老妻,也不在乎早回去陪他的。」

  媚月閣不願將天敏與她斷絕這件事,告訴賈少奶,故只付之一笑。賈少奶知媚月閣尚未有中膳,即叫阿寶開飯出來同吃,飯後吸煙,二人又談論三小姐。媚月閣道:「此人很為有趣。」

  賈少奶道:「何嘗不是。今兒若非她身子吹不得風,不能出門,這時候早已坐在我們煙榻旁邊,說說笑笑,很熱鬧的。兩日來沒了她,我覺寂寞得了不得呢。」

  媚月閣道:「她現在雖然裝病著,但她那叔父豈有不知她腹中一滴親骨血已遺落別處,難道就此算數了嗎?」

  賈少奶道:「三小姐說瞞他的,大約至今還是瞞著,不然,這老頭子倘知是我出的主意,怕不要到這裡來和我拚命麼!」

  正言間,忽聞樓下叩門聲甚急,二人都各一怔。正是:既然愛管旁人事,何必愁敲自己門。欲知後事,請閱下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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