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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八


  然而保險公司中,到底宕著一筆虛賬。況他們當年股本,實收只八十萬,被如海用空三十萬,加上做出幾萬押款,和開辦以來的一切墊本,偌大公司,早已不名一錢。這件事固然是如海一個人的秘密,但除他之外,有個帳房先生也曉得這件事,因一切帳目,都須由他手中經過,萬萬瞞不得他。如海為著此事,特地加那帳房念塊錢薪俸。帳房貪圖小利。況又是總理之命,自己不擔責任,因此一一遵著他的指揮寫賬。現在總理死了,銀子完了,帳簿上還有三十余萬存款,是他親筆寫的賬,風火豈不在他一人身上。雖然魏協理兼做總理,糊糊塗塗,隨人調撥,但設或有一處失了事,打不出賠款銀子,如何是好?不但如此,聽說股東會議,因魏協理不勝總理之任,要另舉新總理前來,倘換了個精明的,一翻帳簿,察出破綻,那時反變作我帳房營私舞弊了,這還了得。故此如海一死,倒害得他急了好幾天,沒吃得下飯。看光景越挨下去越不是事,曉得當初總理弄賬的時候,公司中有個杜默士,也與聞這事,只可私下同他商量。

  默士果知道如海先前,曾挪過這筆銀子,後來長久不曾提及此事。這番保險失火,賠款四十萬,以為如海已將此款劃清歸賬的了。現在聽帳房一說,方知這虧空尚未歸還,不覺吃了一驚,因想此事是他老兄鳴乾經手的,大約銀子已交與如海,故而那天五千頭支單,也是如海記名字,如海尚未歸賬,就此死了,銀子在他夫人手中,然而也說得明白,不能教帳房吃虧的,此事問鳴乾便知。但倘使此款還在鳴乾手中,未曾交還老錢,現在死無對證,吃蔑他的倒也不為罪過,不過總數四十萬,他只送我五千,未免太少,極苛刻也須教他拿出十萬銀子,方能善罷干休,諒他也不敢少我一個。致於這裡的爛汙,與我無干,由他撒了就是。因對那帳房說:「這件事很有出入關係,你暫時萬不可以發表,讓我出去打聽打聽,總理家中,有無遺產,該如何辦法,再作道理便了。」

  帳房千恩萬謝。默士更不停留,直往鳴乾藥房中。鳴乾見了他,笑遂顏開,叫聲老弟,甚風吹你到此?默士一本正經,將如海在日曾把公司銀子用空三十余萬,現都宕著虛賬,一無歸償,帳房先生急得要死等情,對他說了。鳴乾故作驚詫道:「原來錢老闆到死,還撒這個爛汙,實在奇怪得很。他虧空這許多銀子,不知用向那裡去了?從前他辦藥房的時候,有事倒常同我商量。後來接管了保險公司,平時我也難得同他見面,所以他有些事情,我一點兒也不知道。現在數十萬銀子的虧空,你們打算怎樣的替他彌補呢?」

  默士聽說話不對,忙問老兄:「你那天四十萬保險賠款,在老闆沒死的時候,可曾交給他沒有?」

  鳴乾道:「你講四十二萬那筆保險賠款嗎?這是鄔燕記之事,與錢老闆無干。」

  默士道:「鄔燕記就是錢老闆的化名,你不用瞞我。」

  鳴乾笑道:「老弟,講出笑話來了,鄔燕記是鄔燕記,錢老闆是錢老闆,明明兩個人,況姓鄔的那天,你也見過面,問你到底他是錢老闆變的不是?這個如何好硬說。況錢老闆自己便是保險公司總理,銀子由他調排,還要保什麼險,你從小就出名聰明的,這點事虧你還想不穿,實在可笑得很。老實告訴你,當初皆因鄔燕記保險不足,因要你說句好話,知我和你自家人,故托我許你五千銀子,我還告訴你此人目下不幸遭了火患,可憐得很,不但我要幫他的忙,連你也該扶助他的。後來他統共拿出一萬銀子謝意,你一個人拿了五千,還有你公司中一位王先生,一個帳房,合得一千,我自己連頭搭腦,不過得他四千銀子酬勞,比你的還少一千,這就是那回保險的真相,原沒什麼私弊夾賬,你不可纏到歪裡去,倘你嫌謝意少的話,也該早幾天說,趁姓鄔的還在上海。現在他早已回廣東去了,教我也沒法可施,何用牽入錢老闆。況錢老闆現在死了,死無對證,教我拿什麼話來回答?你好兄弟,這不是兒戲之事,萬不能同小時候,鬧玩意一般,請你休得再和我說笑話了。」

  默士不料他如此回答,推得這般乾淨,真所謂出其不意,免不得氣憤填胸,拍案大罵:「放狗屁!你假癡假呆,可是打算獨吞利益麼?問你良心放到那裡去了?」

  鳴乾由他叫駡,只是冷笑,口中還說:「老弟,你今天瘋了。」

  正是:重利料因爭一著,良心那顧昧三分。欲知後事,請閱下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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