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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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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錦接口道:「就是那四十二萬的保險嗎?适才老王已告訴過我了,本來是不能我們獨家接手的,皆因你的來頭,所以我特別通融,歸我們獨家擔承。還有那七折九扣,也是瞧你面上,特別減讓一次,下不為例。這是我特許你的利益,要不是我做主,只恐你的舊東家老海,他也不能答應你呢。」 鳴乾起初聽如海將此事推在協理身上,心中暗為納悶,想如海為甚將這極容易的事,推三推四,只消他自己答應一句,王先生出了保單,百事順利,偏偏要推給不相干的協理魏文錦做主,倘他不肯答應,豈非變作功虧一簣,自己弄自己的頭頸了嗎!此時一聽文錦這片話,不覺恍然大悟,曉得他是一個混蛋,頭路未清,利害不明,一味胡鬧。如海知他脾氣,有意將這圈兒套在他的頭上,自己一點不擔風火,好妙主意,果然不愧我的東家。他東夥二人互相欽佩,不露痕跡。文錦還蒙在鼓內,看鳴乾沉吟,自己面有得色,拍拍他的戶胛,笑道:「何如?你為甚不早一刻來見我,也好省說許多話咧。」 鳴乾慌忙稱謝出來,與王先生一同下樓。一面走,一面對王先生說:「費神你趕快做好保險單,連同收條,一併送到寶善街鄔燕記土棧,當場給你銀票。請你明日飯前一定要送去的,我在那裡等你,多多有勞,改日請你吃酒。」 王先生笑道:「你多賺了這個九扣,理應請我多吃幾次大餐呢。」 鳴乾也笑道:「當然的。」 彼此分手,王先生回轉寫字間,攤開大洋簿,留了底,然後再一張張照填保險單。那時默士也回來了,看見帳簿,問道:「這筆四十二萬的,你想轉多少,給哪幾家呢?」 王先生道:「我們公司自己擔承,不轉了。」 默士驚道:「不轉嗎?這是誰的主意?」 王先生說:「協理吩咐的。」 默士更駭異道:「你為何不問總理呢?」 王先生說:「總理自己做主不下,故教我請協理裁奪。」 默士原是聰明人,一聽這句話,曉得內中必有奧妙,即忙改口,問是誰的來頭?王先生說是藥房中姓杜的,據說和你自己人呢。默士聽了,更為明白。因如海、鳴乾未曾同他說明,自己不便去問破他的,只可冷眼旁觀,如何結局,丟過這邊。 再說鳴乾歡歡喜喜的回轉藥房,開鐵箱將棧單藏好,順手帶出一個莊揩,一本聯票簿,是他私人名義,同錢莊往來的,抽開揩子看看,已有四千多存款,心中非常得意。當即攤開聯票簿,打了張二千六百四十六兩銀子,六天期的支票,又照數開了一張知照單,夾在揩子內,自言自語道:「這關照條且慢送去,先問錢老闆要銀子。銀子到手,再將我的支票送往鄔燕記,教老鄔掉一張支票,付給保險公司,到期時再去關照,彼此斧頭吃著鑿子,鑿子吃著木頭一解都解,各不落空。做生意理該如此,才不冒險呢。」 說時外面喚他聽電話,鳴乾慌忙將莊揩聯票藏好,出來一聽,乃是如海打來的,叫他七點鐘小有天晚飯。鳴乾看時候才只五點半,又勾當了幾件瑣事,將近七點鐘時分,方換了衣服,前往小有天菜館,會他老闆。 如海早已在彼,見了他,笑問事情辦得怎樣了?鳴乾道:「棧單早已掉好,适才來保險,這段事想必你已知道咧,我沒曉得保險行章程,還有限止,多了便要轉出去,幸虧同王先生閒談說起此事,不然糊糊塗塗的保了,日後准要鬧出亂子。」 如海道:「這是我的疏失,不過我雖然知道有這一個規矩,實因別的事情太多,這些瑣屑,都由他們一班人經手辦的,故我各色慮到,單單漏卻這一句,沒同你商量,幸虧你足智多謀,哄得姓王的落你圈套,進來同我說,我想我若答應了,一則是我的風火,二則我和你到底有幾分嫌疑。若不預先撇開,到後來免不得與人一個破綻。橫豎老魏是個糊塗蛋,落得請他掮這個木梢。你走之後,他進來告訴我,答應這一件事,我有意說他幹得太冒險,他還和我爭了一番,說並不冒險,有生意怎可不做,火神菩薩未必因我冒險之故,有意同我們作對,單單揀中了這一票燒的。日後股東責問起來,我就可以推頭協理貪做生意,與我不相干了。」 鳴乾稱讚道:「東翁這件事,實在辦得獨一無二,再好也沒有。做夥計的五體投地,佩服之至。」 如海大笑,喚跑堂的進來,開了幾樣菜,教鳴乾也點兩樣,鳴乾說:「東翁一人點了就是,做夥計的沒一樣不對胃口的。」 如海說:「不興,今兒我專誠請你,非得你自點他一二色不可。」 鳴乾見如海如此敬重他,不便推辭,提筆在手,說:「這裡福建菜館,一隻神仙雞是出名的,我就點一樣神仙雞罷。」 如海道聲好,吩咐跑堂的開一瓶白蘭地酒,親自為鳴乾滿斟一杯。鳴乾連稱不敢,賓主二人,開懷暢飲,席間並不提及那些話,卻引了許多閑言談論。如海說:「看光景眼前時勢不好,只恐大總統要想做皇帝了。」 鳴乾道:「何以見得?」 如海道:「你不看報上,說他解散國會,還買囑什麼人提介國體問題,這分明打算取消共和,回復君主,不想做皇帝做什麼!」 鳴乾笑道:「不瞞樂翁說,我也難得看報,這些政治上的事情,和我們也沒甚關係,我們自己也難得看報,這些政治上的事情,和我們也沒甚關係,我們自己也沒心思去管這種閒事,隨他做總統也罷,做皇帝也罷,我們生意人,只曉得做買賣賺錢,有了錢,比做皇帝總統更適意,東翁你道是不是?」 如海也笑道:「原是呢。便是他們做皇帝總統,也何嘗不為賺錢而來。不過做皇帝,仿佛生意人吃貨,打海底籬笆,要一個人獨賺,就是美國的托拉斯方法,做總統卻在臨時賺一批,後來須給別人賺了,說穿之後,和做生意人有甚分別呢。」 二人談談說說,不知不覺,已酒足菜飽,彼此各吃一碗稀飯,揩罷手巾,寫在如海賬上。鳴乾道謝。如海笑道:「你喝醉了,朋友越老越變得客氣起來咧。」 鳴乾也笑了一笑,又對如海說:「保險費,明兒保險單送來時,理應付給他們。不過我們藥房中通莊銀子,不能夠數,還得請東翁打一張劃條給我,存在莊上,方可出銀票解保險費。」 如海問有多少數目?鳴乾道:「一共二千六百四十六兩銀子。」 如海說:「這樣你跟我回去,我照數給你銀行劃條就是。不過由藥房出銀票付保險費,也恐不妥罷。」 鳴乾道:「這個做夥計的早已慮及,故已運動了一個朋友,向他掉票,付給鄔燕記,再由鄔燕記出支票解保險費。就是那保險單,我也教他們送給鄔燕記呢。」 如海拍手稱妙。鳴乾又道:「不過還有一樁,我那朋友,他答應出五天期的支票,這裡劃長,須給他明天即期的,讓他便宜五天拆息,适才我已答應他了。」 如海道:「這是極微細的數目,我就付他即期劃條便了。」 鳴乾暗喜。當下二人出了菜館,徑往新閘如海家內,進書房,鳴乾坐下,如海開銀箱取出銀行劃條,填了二千六百四十六兩一張,交給鳴乾。鳴乾接來懷在身畔,正欲告辭,忽然樓上打發一名丫環下來,請杜師爺慢走,奶奶有話相問,馬上就要下來了。鳴乾猛想起,昨兒主母托他請黃醫生這件事,今兒早起,忘向醫生說了,恐被薛氏見怪,先對如海說:「啊喲,我今天早上為著打棧單,和租鄔燕記房子兩樁事,來不及知照黃醫生,來此替奶奶看病,這是奶奶昨晚托我的,實在該死。」 如海此時,已多喝了酒,聽鳴乾這般說便道:「你聽她呢,她們女人有一點小病,就愛裝腔作勢,要請什麼醫生,你先回去就是,少停我替你對她說便了。」 鳴乾趁此機會,溜之大吉。薛氏下來,不見鳴乾,問如海你的夥計那裡去了?如海道:「他有他的正經,自然回店去了。」 薛氏道:「我不是打發人教他等一會的嗎,他怎麼這般要緊跑了呢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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