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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七


  §第六十一回 鑽腳路夤夜訪權門 顯手段淩晨施騙局

  前書說到一班姨太太小姐們,正在華公館聚賭,突來巡捕包打聽多人上門捉賭。他們一進來,就看准這房間還有兩扇門可通別處,早有兩名西捕搶步上前,一邊一個,牢牢把守。此時房中許多人都變作籠中之鳥,一個沒有脫逃的希望,彼此嚇得面如土色,膽小的幾乎哭將出來。幸這班捉賭的見她們都是女流,故也並不用野蠻手段,只問誰是頭家?華姨太太那敢答應,不意一班賭客,以為得了頭家,她們便可脫罪,因此不約而同的用手指指華姨太太。華姨太太此時,勢不能不點頭承認了。捉賭的也不多問,指揮人收了臺上的賭具籌碼等物,幸他們賭錢先買籌碼,不用現款,現錢都藏在籌碼箱內,置在華姨太太大櫥中,故而未被這班人抄去。眾人眼睜睜看他們拿了賭具,又揮揮手說:「你們在場的都要隨我到巡捕房去。」

  一班姨太太小姐們聽到巡捕房三字,可真是自出娘胎從未去過的地方,這一嚇,著實比适才更加幾倍。照小說家老套形容,足當得尿屁直流四字,四肢都嚇軟了,立著的不知不覺坐了下來,坐著的更休想立得起身。眾包打聽見她們坐著不動,哪裡忍耐得住,指揮巡捕拖她們起來。說也奇怪,這班堂客,身份本來很高貴的,有幾個家中還用著巡捕守門,見了她,太太奶奶的叫,她們還睬也不睬,身價之大,可想而知。此時不知怎的,忽然反尊為卑,見巡捕一到,腳軟的也硬了,不待動手,紛紛立起身,巡捕只喝得一個走字,彼此不約而同,服服帖帖的隨他們魚貫下樓,前呵後護,簇擁著出了大門。門口本停著各家的汽車馬車,巡捕來捉賭時,這班汽車夫、馬車夫可早已看見,所恨來不及進去報信,卻都聚在門房中朝裡張望。此時見巡捕押著主人等出來,見機的慌忙讓開一條大路,也不敢開口招呼,不聲不響,做一個冷眼旁觀。

  內另有個葉公館的馬夫,名喚阿憨,素有點兒呆氣,見他家姨太太也在眾人之內,他一想我家姨太太小腳伶仃,平日走一步路,還須娘姨大姐攙扶,此去巡捕房,著實有不少路,教她怎樣跑得動,自己心一熱,就此冒冒失失,上前問姨太太可要坐馬車?葉姨太太還沒接他的口,旁邊一個巡捕,先已賞了阿憨一個嘴巴,打得阿憨昏天黑地,抱頭鼠竄而逃。眾位太太們見此情形,有幾個想坐車的,也不敢開口了。幸他們到處不脫身分,在做太太奶奶的時候,自然走一步都嚷腿酸腳軟,此時做了賭犯,犯人原該跑的,故他們由巡捕押往捕房,一路跑著,倒沒一個人半路上鬧跑癱了,坐在地上休息的。當時情形,頗有可觀。

  十來個雄糾糾的探捕押著二三十個妖妖嬈嬈的婦女,走在路上,一邊耀武揚威,一邊垂頭喪氣,後面還有許多馬車夫汽車夫遙遙相隨,仿佛賽會一般。可惜那時候。已半夜三更,沒事的人,早已酣然入夢。馬路上往來的,只有些黃包車夫,他們有甚智識,只當是巡捕捉著了大幫野雞,那有工夫過來觀看,暗下卻替這班人遮羞不少。到了捕房,值班的捕頭倒還客氣,並不難為她們,只一個個盤問名姓。幸她們在路上早有預備,沒一個人肯說真姓名的,有些把自家娘姨丫頭的名字報了上去。有幾個因她家少爺狎妓忘家,平日將她少爺相好的妓女銜恨次骨,此時就將那妓女的名字報上去,以報平日之仇。捕房中倒也不管她們是真是假,一一抄了名字,教她們各人存五十塊洋錢作保,後天上公堂候訊。眾人身邊洋錢本現成的,彼此拿出來就是。

  只有華姨太太,因有捉賭的探捕證明她是頭家,不能與家人一例,非存二百元擔保。可巧她因在自己家內賭,身邊沒帶現款,一時拿不出錢來,眾人顧了自己可以出去,哪一個肯多管閒事,管別人有錢沒錢,大家一哄而出。到得外面,汽車馬車已由華公館門口開來,彼此紛紛上車,也不客氣一句,道聲明朝會,各人先要緊叮囑自己的車夫,回家之後,不許將今夜之事洩漏於人,並答應他們一個重重謝意。車夫有錢到腰,無妨把舌頭賣了,所以各人公館中,竟無知道此事的,偶然有人聞得華公館有捉賭之事,順及他們,他們都推頭那一夜,剛巧不在華家,許多人一般說話,仿佛那一夜華公館捉賭,只捉著一間空房子一般,豈非笑話。這些都是後話,表過不提。

  再說華姨太太因沒錢擔保,暫留捕房。她丈夫華老榮守在捕房門口,見各人一個個出來,只有他姨太太留在裡面,還道捕房中因她聚賭抽頭,要押候重辦,一時大為著急。心想巡捕房外國人是不受運動的,倘若當要辦起罪來,如何是好。一則場面有關,二則姨太太瘦弱身軀,怎吃得起外國官司之苦,不覺愈想愈急。算算自己朋友雖多,大概都是商界中人,官場中相識甚少,而且還不甚知己。聽說租界上勢力,倪俊人頗大,自己雖也和他相識,不過是點頭朋友,如何可以開口幹托。只有富國保險公司的總理錢如海,與自己還稱知己。他與倪俊人頗為莫逆,就是自己得識俊人,也由他介紹的。不如走他腳路,去托俊人,或有用處。主意既定,即忙跨上馬車,直奔新閘而來。如海的住宅,華老榮已去過數次,所以認識。到了門口,按一按電鈴,裡面有人出來開門。老榮問:「錢先生可在家?」

  開門的答道:「才回來,還不曾睡。」

  老榮大喜,到裡邊廳上坐下,教那人請如海出見。如海也是由別處賭場回來,正欲安歇,聽說有人找他,不知為著何事,慌忙下樓,見是老榮,不覺大吃一驚。你道為何?原來因老榮新近把自己的絲廠,在如海的公司中保了三十萬銀子險。他見老榮夤夜前來,只當絲廠失火燒了,雖說吃保險飯的人,都望保戶失火,失火之後,賠款是公司中出的,不關他們痛癢,他們反可在賠款上揩幾分厘頭,這就叫幸災樂禍。不過如海因老榮所保的數目太大,自己公司資本雖然號稱百萬,其實只有五六十萬,被自己調頭挪用二十余萬,存款還不滿三十萬,若一票就吃著這重頭賠款,豈不把公司賠倒。因此他一見老榮,就暗自著急,連來意都不敢問。倒是老榮見了如海,頗抱不安,連連道歉,說:「夜深擾府,請錢兄願諒。」

  又把自己家中鬧的這件笑話,告訴他聽了,請他可否轉托俊人設法。如海聞說,方知不是公司出賠款,卻是俊人的交易來了,自己又暗暗好笑起來。心想我現在做了保險公司的總理,倒好像做了賊一般,聽見敲火鐘就耽憂,遇著客來找我更加著急,深恐吃著賠款,倒是從前做藥方買賣時適意,上門的人都是送幾個錢來給我的。當下老榮問如海可肯幫忙?如海一口答應說:「你華先生的事,兄弟無不盡力。至於姓倪的方面,你雖和他是初交,然而有我兄弟居間,包你可以一般出力。況姓倪的也很要朋友,你若和他親近親近,他倒沒甚新舊之分,彼此一視同仁的。」

  說時對老榮微微笑了一笑。老榮會意說:「我決不敢無端煩勞二位,事了之後,重重總謝。」

  如海道:「謝意二字,華先生你休提起。我們朋友幫忙,決不在乎這一點上。俊人适才也和我在一起,一同出門的,不過他巢穴太多了,一時無處尋找。好在這裡有電話在此,不如搖過去問一問。」

  原來如海自做保險公司總理之後,家中已裝著電話,一則接洽的事情多了,免得差人奔走。二則一切費用,都出公司賬,落得慷他人之慨,自己便當便當。俊人卡德路公館也有電話,搖將過去,恰巧俊人自己聽的,如海問他可快睡嗎?俊人答道:「剛吃半夜餐,吃罷就要睡了。」

  如海說:「這樣,你且等一會睡,我有點事兒同你商量。馬上到你公館中來。」

  俊人問是那麼回事」

  如海說:「話長得很,見面講罷。」

  當時搖斷電話,兩人急急忙忙出來,坐著華老榮的馬車,徑往卡德路。俊人早已命人在門口守候,如海是往來慣的,不須通報,帶著老榮,一直到俊人書房裡面。俊人身披狐皮一口鐘,面前放著兩隻電氣火爐,口銜雪茄煙,正在煨火。見了老榮,點點頭,說聲請坐。又對如海說:「你什麼事,見神見鬼,話長話短,害得我至今耳朵內,還癢癢的難熬呢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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