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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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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朋友也想起出門的時候,果有幾次夢見他夫人,更加信他這句話大有道理,回去對他夫人一說,他夫人也將計就機說:「怪道我病時,常覺和你夢中相會,醒來仍舊是一個人,孤眠獨宿,當時以為夢由心造,不意就在這上頭,留此一點孽種。大約這一年,你命中合該得子,皇天后土,不忍令你錯過時光,故而鬼使神差,令我二人在夢中了這一段因果,此子將來可以取名叫夢生了。這是另外一個朋友,親口告訴我的。還有一樁,在離此不遠,某公館老太太失去一隻珠環,四尋無著,打聽得某處圓光的大有名望,著人花數十塊錢請封,請到家中,圓出是一個賊由隔壁跳牆過來,掩入老太太房中,在床上偷去這只珠環,銷贓在西北方,離此七十裡之外。不過老太太的珠環是在耳朵上失去的,頗疑這圓光的床上竊去那句話兒不對。有人曲為圓解說,老太太飯後必須打個中覺,一定睡時丟落床上,醒來不曾拾起,剛被那賊掩進來,順手牽羊的偷去。此話傳出來,一班人都非常信仰這圓光的靈驗,著人到西北方七十裡以外,尋訪那失去的珠環,毫無蹤跡。後來忽在自家廚房內湯罐中,撈獲原物,方想起這位老太太素來勤儉,時常親自上灶,看湯看水,這珠環系在無意中落在湯罐之內,難為那圓光的圓得活龍活現,說被什麼人偷去,照此看來,圓光一道,豈非毫無交代的嗎。」 世芳聽得很有滋味道:「這都是不靈驗的,還有你所說那些靈驗的怎樣?聽說圓光的能作法,將人刺瞎眼睛,或在臉上刺字,這話兒可當真麼?」 喬先生道:「果然有這句話,不過我卻不曾親眼目睹有這種事。據說這都是白蓮教的遺法,倘若預先知道了,也可破法的。」 世芳大喜道:「破法如何?——倒要請教。」 喬先生故意留難道:「少爺,你要曉得這破法的話兒則甚?這種事不能輕易教人,教了別人,自己日後用起來,就不靈驗了。少爺,你曉得了,橫豎也沒甚用處,不如不必學了,讓我留著此法,日後也許用得著之處呢。」 世芳急道:「我偏要學那破圓光的法兒,你非得教我不興。」 喬先生笑道:「好少爺,你也太愛玩了,什麼事情都要學學的,你學了這破圓光的法兒何用?必須先告訴了我,我才可以教你。因此法須要自己使用,代別人使也沒效驗的。你若自己用他不著,學他何為!」 世芳明知喬先生有意放刁,無奈自己要向他學法,倔強不得,倘若告訴他真話,又頗赧於啟齒,想想只得把相與女人的說話推託,尚比偷竊洋錢這件事光輝幾分,因道:「實不相瞞,我不該私識了某家的奶奶,被他們少爺知道,走漏風聲,爭奈我無確實痕跡,找我不著,聽說今天要請圓光的,弄瞎我眼睛,並在我面上刺字。我想這件事,如果當真發作起來,不是玩的,故而向你請教破解之法。多謝你,快些教了我罷。恐他們已在此時作法,只怕再遲來不及破法了。」 喬先生哈哈大笑道:「少爺,你娶了這般美貌的少奶奶,還在外邊獵野食,原是你自己不好,理該吃點苦頭,方可警戒你下次。我早知這樣,懊悔不該告訴你有破解之法的。」 世芳急道:「人家急得要死,你還打哈哈麼!怎樣破法,快些兒說出來罷。」 喬先生道:「少爺,休得著急,圓光之法,必待天黑了,方可施行。白天太陽氣重,他們不能作法,所以謂之左道旁門,他們所行的傷人之法,也和當年白蓮教一般,剪了紙人兒作祟,破法並不為難。少爺,你沒聽人講過,當年白蓮教盛行的時候,常有人無故失去了辮子,女人的頭髮也有被剪的,後來有人教用豬血等穢物,望空灑去,頓時有紙剪人兒吊下地來,白蓮教的邪法,就此被破。那圓光的紙人兒來了,也只消用豬血等穢物一灑,包管將他們嚇得無形無蹤,還愁什麼面上刺字。」 世芳道:「話雖是的,不過那紙人兒不知有怎麼樣?大若有開路神那樣大,就好了,倘若只有數寸餘長,來時又不鳴鑼開道,紙由窗壁間暗下飛入,教人如何看得見呢?」 喬先生被世芳這句話問住了,一時回答不出,皺眉道:「這個我倒沒有試驗,不知究竟能夠瞧見瞧不見。不過破法委實是這樣破的。」 世芳聽了,覺得喬先生這法兒如同沒有教他一般,頓時又愁眉不展起來,喬先生也十分著急,他明曉得江湖圓光都是欺人之談,無非哄騙愚夫愚婦的錢財,哪有什麼效驗。自己适才講得天花亂墜,存心原在博主人一笑,倒不是有意嚇他。今見世芳信以為真,心懷憂慮,自己又信口雌黃,講得太沒遮攔,此時倒不能自圓其說,拍馬屁拍在馬腳上,雖沒吃馬腿,不過馬性終須弄服了,方好下遭再拍,一時頗無主意。往日喬先生遇著無計可施之時,只須下一料藥到他腹中催一催,頓時就妙計環生,這藥非別,便是鴉片煙。現在喬先生仍用原方,一個人也不做聲,裝了兩筒煙吸下肚去,果然藥到回春,喬先生胸中早已有了計較。 他想門客之與主人,雖靠著馬屁吃飯,然面工架也是不可少的。自己方才所說的,雖是一派鬼話,不過世芳已十分相信。倘若現在因怕他耽憂之故,對他說穿這些話,毫無交待,那時非但絕好的工架,被主人看穿,而且許多馬屁等於虛拍,豈不可惜。橫豎此時勢成騎虛,不如索性將工架搭他一個十二分足,教主人略吃一點小小苦頭,為著保全自己的馬屁不穿起見,故也顧不得許多。好在主人本來犯些風流罪過,作弄他一番,只好算代天行罰,於理未嘗不合。主意既定,即對世芳說:「少爺休怕,我倒有個法兒在此。」 世芳忙問:「是何妙法?」 喬先生道:「我想那紙人兒既然畏見豬血,你何不也弄些豬血塗在臉上,諒那紙人兒來到這裡,一見你的臉,就嚇跑了,決不敢再在你面上刺字,豈不甚好。」 世芳聽說皺眉道:「豬血很骯髒的,還加十分腥臭,如何可以塗在面上!」 喬先生道:「那也沒法,這效驗原本就在骯髒腥臭上頭。從前我聽人說,有個忤逆婦人,夢見自己名字註定天雷擊頂。有一天雷雨大作,她自知不免,即忙將月事中的血布頂在頭上,雷神竟擊她不到,逃過難關,居然得以苟全性命。你想血布尚可頂在頭上,何況豬血塗臉,為性命起見,怎能顧得骯髒。況圓光的作法,只有一時,你只消上燈時分塗起,到三更過後洗去,他們圓光決沒這般長久,你忍著腥臭,不過一時,面上刺字,可就一世不能見人,所關者大。我原不能相強,還望少爺自己斟酌。」 世芳聽說,歎了一口氣道:「就是這樣罷。不過豬血往那裡去買呢?」 喬先生道:「豬血本是廢物,只有膝匠店中用作紅漆打底之用。現在新年,漆匠店還未開工,不知殺豬作內可有剩的?無論如何,我著人替你去辦就是。」 世芳大喜,趕緊央喬先生打發人去,把豬血買來,自己有了解法,從此不怕圓光,心坎中頓時放下一塊石頭,不覺又興高采烈,教喬先生裝了煙,拚命抽吸。光陰易過,轉眼是黃昏。喬先生說:「時候到了,法寶可以塗起來咧。」 世芳聽說,不覺又生心事道:「倘若豬血沒有效驗,怎麼得了呢?」 喬先生道:「少爺放心,豬血最能避邪,決無不驗之理。」 世芳半信半疑,教人將豬血缽頭拿來,放在洗面架上。喬先生取一塊舊手巾,遞給世芳。又恐他弄髒衣裳,即將自己的一件舊罩衫,借與世芳穿了,教他用手巾潤此豬血塗臉。世芳依他之教,正待塗時,不意豬血有股腥臭,沖入鼻管已覺噁心,怎好塗得上臉。世芳連稱阿呀,放下手巾說:「臭得很,我不塗了。」 喬先生道:「那個不興。臭也只可熬他一熬,倘若不塗,面上給紙人兒刺了字,就便再塗也來不及了。」 世芳聽到紙人兒刺字這句話,不禁又嚇軟了,沒奈何只得懶洋洋坐下說:「請你替我動手罷,讓我掩著鼻子,我實在耐不住這種氣息。」 喬先生雖然作弄了世芳,肚中免不得好笑,忍又忍不住,只可借和世芳鬧玩笑為由,哈哈一陣笑道:「少爺,你往日聞香氣,聞得太多了。今兒聞聞臭氣,也不妨事。」 世芳怒道:「現在是什麼時候,你還要同我玩笑不成?」 喬先生被他一嚇,連聲諾諾,細細替世芳塗了一臉豬血。可憐世芳兩手掩著鼻子,不能放手。喬先生說:「請少爺暫時放一放手,不然鼻子兩旁沒有塗到,只恐仍不免被紙人兒暗算了去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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