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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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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第五十九回 賊姑爺空伸三隻手 癡女子徒傷一片心 恰值當夜圓光的沒空,約定次日晚間前來,梳頭的知會眾人,不可通風,給老太太小姐二人知道,恐她們先事攔阻,待到臨時再告訴她們,那時候圓光的已來,諒她們也阻擋不及,彼此相約守著秘密,故霞仙並未知道。入晚,世芳回家,霞仙將家中失竊鈔票這件事告訴他聽了,世芳故作驚訝,連稱豈有此理,臥房之中如何生竊,一定是底下人做的手腳,為甚不報捕房,這一回開了頭,將來難保沒有再大的走漏,還當了得。霞仙道:「我何嘗沒有想到,無奈老太太生來怕事,我只喚了個包打聽來家查查,已飽受老太太一頓埋怨,莫說報巡捕房了。」 世芳聽有包打聽來家,不覺嚇了一跳,忙問包打聽可曾查出什麼?霞仙道:「問也沒問清楚,已被老太太趕出去了,還想查什麼呢!」 世芳聽了方始心定,曲意將霞仙安慰一番,說:「銅錢銀子有甚希罕,況是贏來的錢,更不足為奇,只消明夜再出去一遭,包你加倍贏回來了,何必在家生氣。」 霞仙說:「倒也不是為丟了錢生氣,實因新年中出了這種事,似乎預兆很為不祥,怎不教人乏興。」 世芳聽了,暗說慚愧,原來他拿了這二百八十塊洋錢,只在他囊中住十一個小時零半,倒有十一點鐘在賭場外面,當真進賭場,只有半點鐘之久,而且閑看了十二分鐘,出手不及十分鐘,早已盡數入了別人袋內,不但將他贏錢博贏錢,期在必贏的穩瓶打破,更把他少奶奶起家發跡的八十元利市錢,送得精光。至此方知賭博場中,全仗自己鴻運,與本錢無干。失運的人,任憑在財神菩薩座前,除一串金元寶掛在身上,也是徒然。早知如此,就不該作賊,自己後悔無及。見霞仙不悅,只得用言勸慰一番而罷。 隔了一宵,霞仙已不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,準備午後梳了頭,到外祖母那裡去拜年。不意梳頭娘姨替她梳頭的時候,告訴她說:「昨天小姐房中,失了東西,都是我們底下人失察之過。雖然老太太和小姐不願查究,底下一班人都覺心中很為不安,所以在六馬路化十塊錢,公請了一個圓光的,今夜來此圓光,若能將真賊破獲,我們自己可將心跡表明。倘若賊已出門,圓光的自有法術,能將那賊的眼睛刺瞎一隻,或在他面上刺一個賊字,令他一輩子沒臉見人,也可稍出我們心頭之恨。」 世芳正坐在旁邊,看她梳頭,聽了嚇得魂靈兒幾乎出竅,又不敢出言攔阻,只能眼望著霞仙,看她怎樣回答。暗想她若念夫婦之情,就該一口拒絕。倘若那圓光的當真將我一隻眼睛弄瞎了,或者在我面上刺一個賊字,教我如何做人。無如霞仙並不知道這件事是她姑爺所幹,聽了梳頭的一番話,反哈哈笑將起來道:「你們偏有這許多花巧,錢已失了,還要丟甚冤錢,請什麼圓光!若被太太知道了,一定不許的。我不管你們之事,你自己去問老太太,她若答應了,由你們怎樣去幹就是。」 梳頭的說:「老太太處,我适才已同她講過。她起初教我們不必多煩,後來說,既然你們自己要表明心跡,我也不能阻當你們,不過你們休得下毒手,傷那偷東西人的眼目,可罪過得很。小姐,你想我們已被那賊拖害不堪,若能將他制住,別說眼目,連性命都取得他的,老太太忒煞仁慈,我暫時雖然答應她,少停仍要將那人眼睛刺瞎的。」 霞仙道:「那賊果然可惡,我今年第一次發利市,就給他觸了黴頭。丟銅錢事小,倘若將來再賭錢時失了旺風,這損失豈不甚大。我看刺瞎那賊的眼睛,還不希罕。最好在他面上,一邊刺一個賊字,令他遮了這邊,遮不了那邊,除非一輩子把兩手捧著面孔,一脫手,人就知他是個賊,那才有趣呢。」 梳頭的道:「眼睛也不能放鬆他的,或者一邊刺字,一邊刺眼睛,教他做個瞎眼賊,也是好的。」 二人一答一對,把世芳急得汗流浹背,心中著急萬分,暗罵霞仙不該幫著梳頭的,想出那些刻毒主意,害自己丈夫。心中一急,額角上也流下汗來。世芳摸摸身邊,沒有手帕,只得把嶄新的青灰東洋綢白狐嵌皮袍衣袖揩汗,幸沒被霞仙瞧見。聽她二人還講論不已。霞仙說:「少停到舅婆家拜了年,還要回來,親看那圓光的捉賊。」 世芳聽了愈加著急,覺得此地再坐不住,自己也有些煙癮發作,即忙起身,穿馬褂,預備出去。霞仙道:「你又要到哪裡去了?我那舅婆家,你還沒去過,今兒正好同我去拜年,也免得被人說你沒規矩。少停一同回來看圓光,豈不甚好。」 世芳道:「我今兒還有朋友約著,不能失約,那邊拜年,今天你先去了,改日我一個人去就是。」 霞仙道:「如此,你早些回來看圓光如何?」 世芳暗想,你還教我看圓光呢,我不為看圓光,也不逃走咧。」 隨說:「看罷,少停有工夫早回來,沒工夫只得遲回來了。」 霞仙怒道:「你這人不知怎樣怪脾氣,對你講話,沒一回不是活絡回答的,教人當你早回來不好,當你遲回來又不好。」 世芳笑了一笑,就此出來。他往日吸煙,因瞞著丈母老婆,故仍在自己家中抽吸。他家有個經租帳房姓喬的先生,除卻專管租務外,還有一個兼職,便是替世芳裝煙。因喬先生自己也有煙癮,替世芳裝了煙,自己的糧草,也可在此中出產。世芳適意慣了,吸煙的資格,雖然很深,吸煙的程度,一些沒有。自己連煙泡不能打一個,每日竟離喬先生不得。兼之吸煙的地方,就在喬先生臥房之中,世芳貪其便利,又欲守秘密,不令李家知道,更覺此間安穩非常。每日除在丈母家之外,大概以此中盤桓的時候為多。今天一來,喬先生就將十餘個煙泡端整,一筒筒裝給世芳吸了。世芳記掛著圓光之事,一邊吸煙,一邊呆呆的出神,只顧胡思亂想。少停圓光的若果作法,令小鬼來傷我眼睛,並在我面上刺字,我兩眼又不能見鬼,教我如何抵當。倘若當真被小鬼在面上刺了字,我也萬沒這張臉面再見丈母老婆,只可一輩子躲在這裡吸煙,不見人面的了。心中愈想愈怕,不覺脫口問喬先生道:「你看上海有班圓光,可當真靈驗的嗎?」 喬先生聽了,只當世芳失去什麼東西,要請圓光。上海通例,東家說話,西家不能不從中和調。喬先生熟悉世故,怎敢不承其意旨,忙說:「圓光的著實靈驗,倘失了什麼東西,請他們圓,包管萬無一失的。」 世芳聽說:「又嚇呆了。喬先生正在裝煙,眼光注著煙燈,瞧沒見世芳的面色。聽他不答,又接著說:「少爺,你可曾遺失什麼東西?我有一家圓光的相熟,在六馬路極有名氣,生意也好得異乎尋常,常有一班人在數日前預定了,還請他不到的。若教陌生人去請,極少也得化二十塊錢,還須挨號排定日期,三天五天不等,不肯馬上就來。我們相熟的,只消打一個八折,化十六塊錢已可請得到了。更有一層好處,相熟的人,隨請隨到,不搭架子。少爺你若要請他,我倒可以代勞。」 世芳唉了一聲道:「誰要請什麼圓光,我不過問問你罷了。」 喬先生聽話風不對,即忙向主人臉上一看,見他面色慘白。」 不過世芳的臉,本來沒甚血色,今兒更比從前難看,而且額角上有些汗潮。喬先生是何等人物,一望之下,就知道他必定作了什麼虛心事,說不出口。自己在楊家管賬多年,曉得小主人的名氣不甚好聽,在老主人未死之時,常把家中所藏的古玩,偷出去賣了賭錢。今兒他忽然問我圓光的話,一定又在李家幹了什麼醜事,或者手腳不乾淨,拿了別人的東西,那邊要請人圓光,他才著了急,到此問我。我不該貪賺他請圓光的回扣,把圓光說得天天神通,將他嚇壞了,豈不罪過。慌忙轉篷道: 「講到圓光一法,也是古來左道旁門之術。靈驗的時候固有,有時候竟毫無交待。說句笑話,從前我有一個朋友,他為人生性風流,專好拈花惹草,相與了一個朋友家的女人,那朋友出外多年,他女人相與了這個朋友,忽然生下一個孩子。後來那朋友回來了,不肯認那生下的孩子,說我出外多年,那裡來這孩子,一定是你在家不安分,私和別人生的。他女人也不承認,說我在家數年,連大門都不輕出一步,天天思想著你,怎得相與別人。有一回因想你太甚,患了一場大病,病癒之後,就不知怎樣有了身孕,生下這個孽障,連我自己也不知這身孕從何而來,我還以為你一定能夠相信我不幹壞事的,故而把這孽障留下,待你自己回來,認認他的相貌像你不像你,不料你也不信我,還要誣衊我相與別人,我還戀這性命何用,不如拼這孽障一同死了罷。當時便要尋死覓活,那朋友慌了,暫時只可委屈認下,但心中究竟有些兒疑惑。天下婦人,決沒有不交受孕之理,如其果然,此兒倒是仙種了。因此自家私下請了個圓光的,圓其究竟。可笑那圓光的神道太大,圓出他夫人因念夫太甚,魂兒出了竅,千里之外,去和丈夫相會,在睡夢中得的孕,此兒確系神交所得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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