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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一


  阿珊道:「見雖見過,不過她是太太們,我等乃是下役,所以無事不便講話。」

  美士道:「不知老伯伯可能替我通一個信給她,說我已回上海,住在這裡,請她得便,打發一個娘姨到這裡來,我有一句話說。」

  阿珊聽說眉頭皺了一皺,暗說你才得了性命,又想吃天鵝肉了。當時本欲不答應他,無如被他老伯伯長老伯伯短,叫得十分過意不去,只得說:「這句話我暫時未便答應你,且待見了姨太太,看能說不能說,再作道理便了。」

  美士聞言,當又叩頭道謝。阿珊走後,婦人問美士剛才那人是誰?你為何見了他只管磕頭?美士笑道:「他乃是我父親的朋友,分屬長輩,我中國古稱禮儀之邦,小輩見了尊長,無論什麼地方,必須磕頭為禮。因你還沒認得他,不然也須對他叩頭呢!」

  婦人又問:「這長輩來此則甚?」

  美士道:「他奉著我父之命,來此探望我們,好擇日預備回去。」

  那婦人點了點頭,又指著阿珊給他的那個紙包說:「這是什麼東西。」

  美士道:「這是長輩給我的叩頭錢。」

  說著打開紙包數了一數道:「恰正二十塊,足夠我們十天用度呢。」

  婦人聽說,就抱怨美士道:「你方才為何不招呼我也給這長輩磕幾個頭,豈不可以多得二十塊錢呢。」

  不表裡邊二人講話。再說阿珊出了客棧,自己頗覺好笑,暗想我阿珊生平,只講究賺別人的錢,不意今兒糊裡糊塗,被那廝叩了幾個頭,倒貼出二十塊錢腰包不算,還要替他往來通信,真教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。當夜並未往無雙處報信,到第二天早上,自己先打聽俊人昨晚宿在卡德路公館,才放膽到愛爾近路倪公館,說有事須回倪老爺。娘姨回說:「老爺不在這裡。」

  阿珊道:「老爺既不在此,就和姨太太說,也一樣的。」

  娘姨道:「姨太太還睡著呢,你請坐一會,讓我去看看。」

  一面奔到樓上,喚醒無雙說:「包打聽阿珊有事要回老爺,我告訴他老爺不在家,他說對奶奶講也一樣的,現還坐在樓下,還是叫他停一會來呢怎樣?」

  無雙伸了一伸懶腰道:「阿珊什麼事,清早就來,你喚他上樓來說罷。」

  娘姨領命,將阿珊喚到樓上,站在床前。無雙眼皮半開半掩的說:「阿珊你找老爺甚麼事?他昨夜沒住在這裡,你莫非已到那邊去過,那邊教你到此地來找他的嗎?」

  阿珊道:「那邊公館,我還沒有去過。這件事我只消對奶奶說夠了,我今兒特為著奶奶從前那個兄弟的事前來的。」

  無雙聞言,猛吃一驚,疾忙抬身坐起,舉目見娘姨還在旁邊,便說:「娘姨,你下去看看樓下水燉開了沒有,我要喝盅熱茶。」

  娘姨應聲下樓。阿珊便把美士回申,現住在旅館,托我帶信請奶奶打發一個娘姨前去說話等語,一一告知。無雙聽了,不勝詫異。暗想美士自那年動身之後,並未給我消息。也沒托人帶信告訴我在東洋作什麼事,讀什麼書,我倒很為牽掛,恐他身子或有不快,不知他為何忽然回轉上海。又不知怎的左不托右不托,偏偏托那阿珊帶信,真令人不可思議。正欲問他從何得見美士,不意那娘姨已端著茶上樓來了。阿珊告辭出去,無雙也不能再睡,披衣起身。娘姨說:「奶奶為何今兒上半天就起來,莫非有事要出去嗎?梳頭的因平日奶奶常在兩點半鐘起身,須待三點過後才來,這時候還沒人替你梳頭呢。」

  無雙道:「橫豎認得她家裡,何不去喚她一聲。」

  娘姨道:「我出去了,只恐沒人服侍奶奶起身。」

  無雙道:「那不妨事,我還得在被窩中坐一會,你快些坐黃包車前去,喚她到這裡來便了。」

  娘姨答應去後,無雙坐在床上自想,從前美士走的時候,我教梳頭娘姨送東西給他,曾教他不時寫信給我,以免牽掛,並囑咐他如恐這裡通信不便,不妨由梳頭娘姨轉交,記得當時還寫了一張字條兒開明梳頭娘姨的住址給他,何以他一去至今,消息全無。就使有病,也不致手足不能轉動,連信都不會寫,可見他有事有人,無事無人,身子離了上海,已不把我放在心上。到了東洋,不知怎樣的混鬧,所以連信都沒工夫寫了。

  況他既知梳頭娘姨的住址,現在回轉上海,就該投她那裡托她通知於我,豈不略為秘密,偏偏托那包打聽帶信,這種人有錢交接他才認得你,沒了錢就認你不得,說不定將來還被老爺得甚風聲,如此冒昧,豈非自己破壞自己的大事。看來或因從前他得了我的錢,已不預備和我再見,故把我給他的地址隨手拋棄。如今回轉上海,大約因錢不夠用,忽又想起我來。無如地址業已拋棄,無處找那娘姨,不得已而求其次。想那包打聽是我家老爺的手下,或能和我說話,因此不顧利害,到茶會上托他帶信。居心如此,令人可恨。況我昔日為著他不知受了多少苦處,本來這班做新戲的,有甚良心,在當時捉破了機關,就該和他割絕。皆因那時兩下子正攪得火一般熱,不免難舍難割,所以貼他盤纏,令他逃往東洋,現在相隔既久,情思漸冷,加以他種種忘恩負義的行為,更教我把他的品格看一個穿透。從此以後,任他怎樣花言巧語,我也決不再上他的當了。不過他現在既來找我,我不可置之不理,怕他當我也是沒良心的婦女。不如教梳頭娘姨往旅館中探他一探,如果情有可原,我何妨再貼他些錢,始終成全了他。倘若有半點虛偽情形,休想得我一文好處。主意既定,自己穿衣起身,喚小丫頭泡水洗罷面,梳頭娘姨也應召來了,見了無雙,笑說:「奶奶因何今兒這般早起,盆湯弄王公館奶奶小姐們正喚我梳頭,被你這裡一叫,我只可回脫那邊,累我少賺了三角洋錢呢。」

  無雙笑道:「這幾個錢也值得放在口上,少停我貼還你就是。我喚你來,也不是要你梳頭,卻要你代我去探望一個人。」

  說時四面望了一望,見無別人,才說:「你可替我到某某旅館第幾號去看看,據說吳少爺現已回來,住在那邊,你見了他,第一要看他舉動是否可疑?有無別人同住?更須問問他在東洋以及路上的一切情形,務須問得仔細,不妨多問幾回,如有前後不符之處,須要記著,回來告訴我,並須留意他第一句向你開口的話,是否講的借錢,別話不妨丟開。倘他提起借錢,你可回他,奶奶沒開著錢莊,哪裡來許多閒錢貼漢。從前鴉片煙一塊錢可買二錢以外,現在一塊錢只買得八九分,所以奶奶連躉當剪土的錢,都花不起,只可零碎挑吸。勸他早些丟了這條妄念,並教他自己問問心,一去多時,和死別一般,不給我消息,現在他缺少錢用,又想到我這裡了,問他對得住人對不住人。倘他不提起這句話,你也休得和他多言,回來告訴我再作道理。」

  那梳頭娘姨,幫傭的人,最是心靈,善於迎合主人意旨,聽無雙話頭不對,已知她心中惱恨美士,也就順著她的口氣道:「原來吳少爺已回到上海來了,他一去至今,連信都不寫一封給奶奶,真是豈有此理,教我也很抱不平。你奶奶待他的好處,我出世以來,真沒見過第二個女人待男人這樣有情有義的,教我做了男子,遇著奶奶這般的婦女,不知要怎樣的感激,粉身碎骨,還恐難報大德。偏偏吳少爺一點兒良心都沒有,看他還有甚麼面目向奶奶借錢。他要不講這句話便罷,若講起這句話來,我也得罵他一個頭臭呢。」

  說著裝作氣憤憤的模樣,走將出來,雇了部黃包車,徑往旅館中找尋美士。這時候差不多已有十點半鐘光景,美士在昨夜卻預備無雙得信,立刻打發人來,故把那婦人托一個茶房帶她出去看戲,自己在棧房中等候。誰知空等了半夜,連鬼影子都沒見一個。心知阿珊當夜沒替他送信,要是明天前去,無雙極早須得飯後起身,上半天決不致差人前來,故而安心和那婦人高臥,此時還未起來。他房門原沒上鎖,被娘姨一推而進,一眼看見床上睡著兩個人,倒把她嚇了一跳。美士原沒睡著,只緣兩個人合臥,被窩中暖烘烘的,捨不得出來受凍。聽得有人開門,還道是茶房進來,張目一瞧,方知是無雙的梳頭娘姨,不覺大吃一驚。

  正是:未得嬌娘濟貧困,卻來黠婢破機關。欲知後事,請閱下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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