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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八


  壽伯被他一句話提醒,也覺得儀芙的舉動,大是可疑,心中頗為害怕,對國魂道:「可惜你适才不在這裡,我卻沒料到這一著。現在我已將他的包裹收下,如何是好?」

  國魂想了一想道:「不妨事,幸虧發覺得早,你們若不開看,糊裡糊塗的放在箱內,可就壞了。此時不如把來丟在對弄空屋中,橫豎那邊也是我們自家的產業,鑰匙都在這裡,鎖著門料不致遺失,萬一所料不實,儀芙來要時,可說因箱中堆放不下,故而藏在那邊。只消不散失他的東西,料他也不能和你為難。就使失了什麼,好在我們大家都看見了,幾件東西,值不了多少錢,就賠償他何妨。」

  壽伯聽說,點頭稱是,仍教美良照原式包好,交叉十字系上帶,打了個雙扣,交給國魂,拿鑰匙鎖在空屋裡面,眾人方得定心,都猜度不出儀芙送這包裹來怎樣害人。楚雄神經最敏,第一個開口說:「我明白了,一定那柄手槍內裝有自動機關,到了三更半夜,機關發作,這管槍能自己跑出箱來,一個個將我們打死。曾見一部外國小說中有這段故事。儀芙看書最多,或者被他研究出書中奧竅,做而行之,也未可知。」

  眾人都笑他說夢話,楚雄自以為所料一定不虛,你們晚間靜聽空屋中槍聲罷,彼此紛紛議論,到上火時分,獨不見有甚意外舉動。儀芙也不再來,壽伯以為國魂杯弓蛇形,自惹疑障,寄存物件,原是極平常的事,豈有什麼惡意,便是眾人也漸將這件事忘懷。談家僕婦開出晚飯,美良知道壽伯新買了瓶三星白蘭地,教他倒一杯出來,大家輪流呷呷。壽伯初還不允,經不起眾人相強,只得拿出酒瓶,斟上一淺杯,自己先呷一口,遞給美良,彼此輪流呷著。才呷得一圈,就聽得外間有人叩大門聲響。美良說:「一定是儀芙來了,我們四個人只有一杯酒,莫讓他進來擘了蟹腳去。」

  吩咐娘姨出去開門,若是尤先生,可告訴他我們同你家少爺都出去了,教他明兒來罷。」

  娘姨答應著出去開門,眾人依舊傳杯歡飲。忽聞一陣腳步聲,娘姨引進四五個人來。為首兩個乃是外國人,娘姨手指著眾人道:「這便是曾、李、胡、吳四位先生。」

  那兩個外國人聽了,對他四個人渾身上下打量一番,露出遲疑不決的模樣,回頭對他同來的三個中一個短小精悍的說道:「可就是這四個人嗎?」

  那人口操著北音答道:「正是。」

  外國人聞言,便向壽伯等揮手,令他們站出來。壽伯等不知就裡,不敢不依,一同離席,外國人教他們站立一旁。又向同來兩人使了個眼色,那兩人驀地從身畔取出兩副手銬。外國人從旁幫忙,將四人鎖作兩串。不但四人吃驚,連娘姨也大驚失色,意欲奔進去向國魂報信,被一個外國人擋住門口,不許她跑開。教一人守著壽伯等四人,其餘三個便翻箱倒篋,大肆搜尋。有幾隻加鎖的衣箱,也向他們要出鑰匙。一一開看。壽伯此時,已知是儀芙包裹的作用。美良等也都明白,深幸國魂見機,先事預防,不然被他們將這包東西搜去,不知還有什麼重要關節,故他們起初雖不免有些恐懼,這時反覺泰然,看這班人東尋西搜,外國人只顧搖頭。那操北音的人,卻十分著急。這外國人講得好一口中國話,對他說道:「這裡沒有憑據,你別要弄錯了。」

  那人爭辯道:「決不會錯,一定在一隻衣箱裡。」

  外國人令他自己搜尋,他逐一尋過,也沒有尋出什麼,急得滿頭是汗,說也許移到屋主人的房中去了。外國人笑道:「現在由你,尋不到再和你講話。」

  當下便教娘姨引路,和那人同到裡面國魂房中。國魂此時恰在上房和他娘同妹子一起晚膳,房中無人,盡他們大搜特搜。搜索多時,仍無所得。那人意欲上樓尋覓,外國人不依道:「我們只奉命逮捕姓曾的等四人,沒奉到搜尋姓談的住屋的命令。在此尋覓,已不免違法,焉能再搜別處。」

  那人無奈,只得重回外房。恰巧國魂樓上吃罷飯,還不知下面鬧出了事,興匆匆的奔下樓來,想和壽伯等講話。一跨進房門,就被他們扣住,國魂不知所以,又見壽伯等四人都上著手銬,益發吃驚不小,兩眼呆望著他們,張口結舌,一個字都說不出口。壽伯恐他誤會,意欲將頭裡情形告訴他知道,才一開口,就被外國人喝住,教他不許做聲。壽伯不敢多言,兩個外國人互相商議了一會,也不再搜別處,就押著他五人一同出來,門口還幾個巡捕把守著。外國人派兩名華捕留下守門,其餘簇擁著五人向巡捕房而去。這邊娘姨飛報上樓。談老太太得知,驚得幾乎發昏。漢英也不知他兄長和壽伯等被捕究為何故,因國魂沒有把儀芙寄衣包這件事向他妹子談起,故而全不知道,還疑是從前黨案嫌疑,政府行文捕房拿他的,明知凶多吉少,心中好不擔憂。又因老母只有他哥哥一個兒子,若知他因反對政府被捕,深恐老人家急壞了身子。自己心內雖然著急,口中還不住安慰老母不必憂愁,說大約曾君等在外間惹了什麼禍,帶哥哥前去做見證,決不妨礙的。談老太太聽說,不禁老淚雙拋道:「都是你哥哥平時忒愛交朋友的不好,不然在家念念書,也不致受人牽累了。姓曾的這班人,究竟是什麼好朋友,成年的養在家裡,請他們吃飽了飯不算,還要闖出禍來,累及我兒。往日我勸他不必胡亂招人來家,他不肯聽我的話,現在當真鬧出亂子來了。他六歲喪父,我將他拖到成人長大,也很不容易。倘有三長兩短,教我還有甚麼心緒再生人世。」

  說罷大哭。漢英也禁不住流淚道:「母親休得悲傷,哥哥平日待人和氣,外間沒有冤家,此去決無妨礙,讓女兒親自到巡捕房去探聽消息便了。」

  老太太含淚命她須要小心,不可造次。漢英諾諾連聲,回房換了衣裙,下樓出門。不意門口有兩個巡捕把守,不讓她出去。漢英好生著急,又不敢將此事告訴老母。只可躲在樓下,不敢上去。走到廚房中,恰巧廚子和娘姨議論著這件事,見她來了,頓時住口不言。漢英見了他們,心生一計,悄向廚子說:「适才我出去,門口巡捕不放我走,你可提一把鉛壺,充作泡水出去,料巡捕不致阻擋,到了外面,你可把鉛壺寄在別處,往巡捕房去打聽打聽,少爺和曾先生等究為什麼事被捉的,趕快回來告訴我知道,不可有誤。」

  廚子領命,拿把鉛壺出去。漢英便在國魂臥房中等候回音。廚子走到門口,巡捕又上前攔阻。廚子說我去泡水,馬上就要回來,為何不放我走路。巡捕回言,我們奉命守在這兒,不許有人出入,豈能放你出門,廚子笑道:「我去泡水,乃為沖茶之用,裡面茶水一滴都沒有了。照這樣子,豈不要把我們一家人活活渴死麼!既然你認真辦公,我也不願意妨礙你的公事,橫豎老虎灶離此不遠,請你替我去泡一壺水,我在這裡代你守門,豈不兩便。」

  巡捕聽說,不覺笑了,讓開一條路,喝聲滾罷,廚子大笑著出來。轉了一個彎,將鉛壺丟在一家熟識的小店內,奔到巡捕房門首,探頭望了一望,見裡面靜悄悄的,一些看不出什麼動靜。意欲走到裡面去問問,又覺有些膽怯,深恐走了進去,就走不出來。正在進退維谷的時候,被一個門崗巡捕瞥見,喝問做什麼?廚子硬著頭皮上前,對他拱了拱手,又不敢開口就向他打聽主人的事,想另找一句話頭,一時竟無話可說,呐呐半晌,始說:「對不起,請問一聲,這裡可是巡捕房嗎?」

  那巡捕聽說哈哈笑將起來道:「你這人莫非是個瞎子,這裡是巡捕房,誰不知道,還用得著問信嗎?」

  廚子說了這句話,也自覺好笑。又道:「多謝多謝,再請問一聲,适才有個姓談的和姓曾的五個人,被外國人捉進來,現在怎樣了?」

  這巡捕聞言,對他面上端詳了一會,正色道:「有的,這是一樁盜案,由外縣移文來提,現都押在裡面,你問他則甚,莫非你是他們的同黨麼?」

  廚子聞言,吃了一驚。又見巡捕面色嚴厲,深恐連累自己,不敢再說,只得掉轉頭飛跑回去覆命。正是:惹起風波殊險惡,探來消息更離奇。欲知後事,請閱下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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