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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二


  運同心想三十五塊錢和三十五兩銀子,倒要吃虧十餘元。若出五十兩銀子的收條,相差恰正一半,心中頗不願意。然而由他簷下過,怎敢不低頭,只得收銀簽字出來。先去贖當,又往剃頭店中將三五個月沒剪的頭髮修短,再去沐浴更衣,收拾齊整。傍晚時分,重將稽查處,詢知星幹業已預備定當,埋伏位址,便在西門附近,汽車夫也是偵探所扮,不須指揮,自能相機行事。運同大喜,坐汽車到四馬路約定的大菜館中等候儀芙等人,心中盤算,少停見了他們,作何對答。自己於黨中內容,並不仔細,今兒冒棄党首的代表,倒要小心發言,若被他們看出破綻,非但無功,而且所墊這許多本錢,也無從出產。果然儀芙昨兒定的計較很高,遇著他們,不必和他們多說話,只須把吃的喝的,堵塞了他們的嘴,料無妨礙。他寫信給儀芙,本定七點鐘,等到八點鐘,還不見他們前來,心知儀芙依計行事,有意遲延。不意等到九點鐘,還沒有來。運同不覺著起慌來,暗說不好,莫非儀芙有意給當我上嗎?

  這個木梢,可抗得不小,一則枉費心思白丟本錢,二則星乾麵前說得千真萬確,若無交代,他還當我故意造謠,哄取薪俸。他們做偵探長的,都操著人民生殺之權,倘以我為有心欺蒙,觸他之怒,隨意派我一個罪名,這一條性命,豈不從此斷送。想到這裡,惶急異常。忽聞一陣皮鞋聲響,漸行漸近。西崽在門口高叫一聲客人來了,運同精神鬥的一振,站起身時,已見儀芙帶著三個西裝少年,跨進門來。儀芙抱拳帶笑,說了句賈君恕我來遲,這賈君便是運同的假姓。運同連說無妨。儀芙又替同來三人介紹,手指著他們道:「這位便是賈仁儀先生,這三位乃是包史、宋銘、鐘百華君,都是我黨同志,願你們大家多親近些。」

  運同忙和包、宋、鐘三人拉手問好,看他三人,雖身穿洋裝,但都已陳舊破裂,面目也頗憔悴。今天聞有吃喝,故在憔悴上頭,另罩一重喜氣。扯手既畢,運同請他們在客席上坐下,回頭對儀芙道:「尤君有何貴忙,我信中本約你七點鐘相敘,怎的到此時九點半鐘才來?我餓的慌了,先吃又恐慢客,現在你還有別的朋友約著嗎?如其沒有,我們就可點菜咧。」

  儀芙道:「我因事機秘密,未敢多邀朋友,這三位都是我同寓的同志,故我敢請他們前來。适才因往別處會一個朋友,所以來得遲了。」

  說時微微對包、宋、鐘等三人一笑。三人中宋銘最是口快,搶著道:「尤君莫打誑話,我們見了信,本想六點鐘就來的,原是尤君,說中國人的習慣,都愛遲一兩個鐘頭,說七點鐘,一定要九點鐘才到。甯使主等客,莫教客等主,別早去了吃人笑話,故而有意挨到九點鐘出門,又沒錢坐車,步行前來,所以格外遲了,何嘗往別處會什麼朋友。莫說你賈君腹饑,便是我等四人,誰也不是肚子裡鬧饑荒呢。」

  儀芙大笑。運同也笑道:「如此請各位馬上點菜罷。」

  一面按鈴教西崽開一瓶白蘭地,替各人斟一滿杯,看他們點罷菜,運同舉杯在手說:「我等五人,往年天各一方,奔走革命,今朝相逢席上,可謂幸遇,請各位飲此一杯,以賀盛會。」

  說時移杯近口,包、宋、鐘三人見主人勸酒,也都舉杯一飲而盡。不意運同只略一沾唇,已把酒杯放下,又滿滿替他三人斟酒道:「各位都是洪量,請多飲一杯,萬勿拘泥俗禮。」

  眾人見主人意盛,又都喝酒,不過卻不似第一次涓滴無餘,只呷得淺淺一口。移時送上菜來,眾人一邊吃菜,一邊飲酒。不知不覺間,包、宋、鐘三人的酒杯又都幹了。然而運同、儀芙二人,卻仍是滿滿的兩杯,一些兒不曾入口。運同問儀芙為何不喝?儀芙回言近來略有傷風咳嗽,所以不敢多飲。運同笑著再替三人斟酒,乘間探問他們革命時代的功績。包、宋、鐘三人有了酒意,頓時慷慨激昂,自表行狀。運同在說話裡,聽出他們並非黨中重要人物,二次革命時,不過供司令驅使,任奔走之役,也沒作過別樣事業。論資格還不及三號黨人,然而已可充得過去。運同也不和他們多講閒話,只請他們吃一個酒足菜飽。吃罷之後,運同始對儀芙說:「今兒我本有一樁特別要事,和你們商量,原想你們早來一刻,趁大菜館沒上市的時候,好開談判。不意你們來得太遲,現在此地耳目已多,萬不能再講別話,防有政府偵探,在此竊聽,洩漏秘密,關係很大。我想只有到我自己的事務所去談談,還很謹慎,別處我都覺得不甚放心,諸君以為何如?」

  包史接口道:「賈君之言,甚是有理。無論什麼事,都以謹慎為妙。你現在要講的話,莫非就是尤君在先告訴我們的三次革命問題嗎?」

  儀芙不等他說完,忙將指頭擱在嘴唇上,低聲喝道:「住口,你不怕門外有耳朵嗎?」

  包史嚇得不敢做聲。宋銘又問賈君的事務所,設在什麼地方,運同道:「此間非講話之所,到了那邊,自然明白,橫豎遲早只數分鐘工夫,此時性急多言,若為敵人得知,反為不美。」

  眾人都說有理,但不知去時還是坐東洋車呢?還是步行」

  他們的意思,坐車都沒車錢,須要東道主人惠鈔才好。運同答道:「我有汽車在門口停著。」

  包、宋、鐘等聽有汽車坐,都樂不可支,看運同付了菜賬,歡歡喜喜隨他下樓。果見一部轎式汽車,停在菜館問口。運同開了門,請包、宋、鐘三人上去,自己和儀芙也先後登車,五個人聚在一個車廂裡。包、宋、鐘三人坐的正面,運同和儀芙側坐,都把手緊握車門,仿佛怕傾跌似的。汽車夫也不問他們何往,徐徐撥轉機關,車已行動,運同對儀芙道:「尤君,請你把那一面的卷篷拖下來罷,馬路上認識我的人很多,只恐見了不便。」

  儀芙依言,把兩條卷篷扯下,運同也把靠自己一邊的兩條卷篷扯下了,馬路上的燈光,便與車中隔絕,車廂內伸手不見五指。五個人坐在裡面,也各無一語,惟聞汽車的機聲軋軋,不知開向那一方而去。諸人中惟有宋銘素性躁急,在汽車中坐了一陣,不明白目的所在,心中頗為納悶,偷向卷篷縫中望外一瞧,忽然失聲道:「唉喲不好,适才過的不是西新橋嗎?再前進便是中國地界了,快些停車,快些停車,你們難道不要命了嗎?」

  運同喝道:「宋君快莫高聲,我那事務所便在華界。因近時偵探都用全力注意在租界上,自己地界,反覺松怠,所以我把事務所設在那邊,倒比租界上安穩,你萬萬高聲不得,一嚷就要壞事的。」

  二人說話方完,汽車已沖過萬浜橋,完全到了中國地界。包、宋、鐘三人聽了運同一片說話,卻還半信半疑,心中震駭萬狀。他們也知近來偵探,常用種種方法誘捕黨人,但終以為賈仁義雖是初交,尤儀芙卻是他們多年同志,決不致做就圈兒套在他們頭上的,所以都耐心等候汽車前進,看他究往什麼所在。不意車到西門,忽然停住,運同開了門,問車夫為何不走,車夫回言機器壞了,須要修一修,方能再開。運同催他快修,自己便跳下車去看他們修理。儀芙也下車觀看。包、宋、鐘三人,因在華界,不敢露面,都安坐在車內。忽聞有人問運同,汽車從那裡開來?運同回言:「從租界上來。」

  那人又問車中還有何人?包、宋、鐘三人聽了都各一怔,宋銘揭起卷篷,探頭望見和運同說話的是個巡警,嚇得縮頸不迭。又聽運同回說:「只有我們兩個,車內沒有人了。」

  巡警不信,一伸手開了車門,把巡捕燈向內一照,包、宋、鐘三人,都驚得面無人色。巡警喝令下來,包、宋、鐘不敢不依,走到外面,巡警又喝問運同:「車內明明還有三人,你怎說沒有?」

  運同無言可對,面上白裡泛紅來。包、宋、鐘三人見勢不佳,打算滑腳逃走,看看旁邊,員警多至四五人,還有十來個便裝打扮的,很有些像偵探模樣,心知逃走不了,只得拖儀芙衣角,使眼色問他怎樣?儀芙道:「你們放心。自古道:有福同享,有難同當。我們為國民革命,就是為同胞謀幸福,這班政府的走狗,怕他則甚?」

  話才出口,包、宋、鐘三人都急得冷汗直流,欲叫儀芙住口,已是不及。員警和那班偵探都已聽見,齊聲道:「好好,你們原來都是革命黨,我們鎮守使正要捉你們,此來可真是自投羅網了。」

  當時便有幾個偵探,上前將運同等五人,雙手執住,先搜一搜身畔,然後連同汽車,押解往附近警察局而去。正是:魚因食貪餌吞鉤易,鳥已投羅脫檻難。欲知後事,請閱下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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