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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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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第四十五回 兵敗城西軍曹喪膽 營遷閘北司令無顏 再說那國民軍總司令部,規模闊大,人材眾多,每日汽車馬車,在他們前往來的,好似織綿穿梭一般。更有那高冠洋服,戎裝佩刀之輩,每一點鐘間,出入其門者何止數百,與宋使仁的司令部,相去不啻天壤。做書的也未便以同一筆墨,細為描寫,只可避繁就簡,單表部中有幾位辦事人員,與閱者諸君,都有一面之識。便是從前倪伯和的朋友曾壽伯、尤儀芙、談國魂、李美良等,一班民党要人,現在也都當著重要職務。軍書旁午,忙碌異常。國魂專司稽查。有一天,他查得外間私設機關,自由招兵的,不下數十處,還有勒捐軍餉,魚肉商民的,也不可勝數,人言藉藉,若再漫無限制,不但有毀國民軍的名譽,而且挑動地方惡感,實違用兵人和之道,所以急急回部與壽伯等計議之下,決意報告總司令,設法取締。總司令得報,馬上發出一道通告,令各機關即日停止招兵。限三日內將花名冊呈報到部,以便編制,逾限不報,即為非正式軍隊,查出責令解散,並不准私自勒捐軍餉。 這通告發到宋使仁司令部之後,宋司令便邀集汪參謀長、衛軍需長、陳秘書長,開了個緊急軍事會議。因系總司令部的命令,未便違背,只得催光裕趕緊造好花名冊,由使仁親自送往總司令部,意欲拜見總司令,就詢進行方法。不意總司令日理萬機,那有工夫來接待他,只能與管理名冊的總務科員曾壽伯接洽,令他回部約束軍隊,聽候編制。不幾天命令下來,因使仁所招的軍隊,只有一連,就派他為連長,編入討袁軍第五營,所有參謀、秘書等,均著來部聽候量才錄用。 使仁接到這個命令,大不滿意。因司令與連長,相差太遠。他已作了幾天司令,忽然降為連長,場面上未免擱不下去。而且他口口聲聲稱慣了本司令,一旦要改為本連長,喉舌間也頗覺木強。便是汪晰子、衛運同、陳光裕等,自參謀、軍需、秘書長一變為量才錄用,這階級也差得多了,所以人人心中都有一百二十個不願意。但用兵之際,權柄屬於總司令部。總司令的命令,誰敢不依。沒奈何使仁只得向軍需科領了軍械,發給兵士,正式操演。晰子等三人,卻往總務科謁見曾壽伯,聽候錄用。那時司令部投效的人,不可勝數。 壽伯與晰子本有一面之交,因他與運同都是本地土著,便派他們為調查之職。光裕留部襄助秘書。自此晰子、運同二人,都東跑西奔,到處調查。但他二人那裡有調查的資格,惟有四路招搖,卻是一等拿手。幸得這時候上海全境,只有製造局中五百名北軍,屬於北京政府管轄。此外南兵,共有二萬餘眾。眾寡之勢,自然不敵。北軍也自知兵辦薄弱,深藏局內,高壘深溝,關閉自守,不敢越雷池一步。外間無處不在南兵勢力範圍之內。但要這班北軍退出製造局,還不免有一番惡鬥。戰端一開,地方上就難免糜爛。因此邑紳李平書等出場,勸北軍將領帶兵出境,情願貼還多少軍餉,以保地方安寧。磋商數日,未得結果。上海一班居民,以為有李紳擔任調和,定不致發生戰事,所以外間兵連禍結,他們還高枕無憂。不意晴空一個霹靂,南軍又由江寧開來一隊人馬。那帶兵的劉司令,乃是初次光復時有名的勇將,一到就主張用武。 總司令也自以為兵多將廣,更有劉司令這員大將,何患不一鼓將數百北軍撲滅,也不顧李紳保全地方的苦心,決意下動員令,定期六月十九後半夜一點鐘,以二千人攻製造局正門,另以三千人抄斜橋攻西局門。又令劉軍在西門外接應。命令既下,宋使仁即往司令部領了彈藥,摩拳擦掌,預備出發。黃昏後飽餐戰飯,結束定當,到三更時分,會齊了第五營人馬,銜枚疾走,直奔斜橋。路經西門,見新來的一班劉字軍,架槍散佈道旁,有半裡餘長,一式的灰色衣褲,軍容壯盛,器械鮮明。劉司令立馬佩刀,威風凜廩,遠望去好似一座鐵塔相仿。 宋使仁見有這班人後應,膽量陡增,勇氣百倍,率兵過了斜橋,走到徽州會館相近,已入製造局防禦地界。這天製造局中早已得了消息,知道南兵當夜必來攻局,故而望臺上的探海燈,徹夜不息,四面探望。南兵未過斜橋,還因有房屋遮蔽,看不真切,此時愈行愈近,望臺上照見一隊黑壓壓的人馬,疾奔來前,頓時發令開炮。使仁等只覺眼光被探海燈一耀,接連著便是轟天價一聲炮響,呼的一聲,彈子由頭頂上飛了過去。他手下這班兵士,都是乞丐叢中的選手,聽了炮聲,都嚇得魂飛天外,魄散九霄,連使仁自己,平時勇猛蓋世,視死如歸的,也不禁心膽俱裂,忙令兵士快些臥地開槍還擊。這地方去製造局還有數裡,炮火雖然能及,來福槍彈之力,焉能射到,可憐南兵虛耗槍彈,往往如此。製造局中開了一炮之後,頓又寂然。他們卻劈劈拍拍放了一陣亂槍,見局中沒甚動靜,仍下令前進。走不多路,又被探海燈光照見,再開一炮。南軍又伏地還擊,這樣一炮一聲,節節進攻,漸近北軍戰濠。使仁等還以為和初開炮時一樣,沒甚危險,臥地開了一排槍之後,正欲再進,戰濠中伏的北兵,見他們已入火線,來福槍與機關槍一時併發。南軍冷不防,受彈倒地的很多。使仁驚魂出竅,看同來的那班南兵,有些伏地還擊,有些且戰且退,有些棄刀拖槍,落荒而走。 眼前流彈如雨,使仁見此情形,那裡還有鬥志,高叫一聲:「眾兵聽者,炮火無情,你們要命的,快隨我來啊!」 這一聲叫,雖雜在槍炮聲中。但他所部的那班兵士,都聽得非常真切,答應一聲,便和星馳電掣水逝雲卷一般,直往回路上奔去。望臺上的探海燈光,也釘著他們腳跟而來。更可怪的是製造局中的大炮,在他們進攻的時候,仿佛缺乏子彈似的,隔半天才開一炮,此時見他們敗退,便連一接二的打將過來,以致使仁等這班人,急急似喪家之犬,忙忙如漏網之魚,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,拚命的跑了一陣,又到徽州會館附近,炮火略希使仁檢點人數,幸只失去三四個。但丟槍失帽的,倒有二十餘人。彼此都跑得精疲力盡,只可沿壁腳坐下休息。但聽得遠處槍炮之聲更密,知道別路進的兵,又在那裡接戰,吉凶未蔔,心旌懸懸。又因自己帶的兵,並未正式交鋒,便逃走回來,深恐司令部說他臨陣脫逃,有犯軍律,便問兵士皮袋中還剩多少子彈?幸他這班兵一路開槍,子彈餘存無幾。使仁命他們一併拋棄在田河之內,以便查問時,說因軍火不繼,故而退兵的。 眾兵依言,將槍彈拋棄後,又坐了多時,看看天色將次破曉,正欲整隊回部,忽聞遠處喊聲大起,遙見一隊人馬,飛奔而來。使仁吃驚不小,走至臨近,才看出這班人都是南軍裝束,但已狼狽不堪,受傷的,拖泥帶水的,不一而足。使仁截住幾個,盤問之下,始知西路南兵,殺得大敗而回。他們在先已攻近局門,因北兵機關槍抵抗猛烈,難以進取,又被黃浦中所泊兵船上探海燈耀住雙眼,不參逼視。北軍炮隊跟著燈光開炮,因此南軍損失了不少人馬。後來他們軍火用罄,北軍又反守為攻,出兵襲擊,他們不得不落茺逃走。有些爬河出險的,所以拖泥帶水。現在十停中只剩得一二停人馬,其餘都不知去向。使仁聞言,深幸自己見機早退,沒學他們的樣,吃辛吃苦,仍落得一敗塗地。 當時帶領他的大軍,跟隨在眾敗兵背後,一路退走。不意西門外為他們後應的那班劉字軍,軍容雖盛,但始終按兵未動。後來聞得南軍敗退的戰報,更不敢深入重地,卻嚴陣等候北軍殺到西門,始與他決一死戰。此時天色還未十分明亮,司令聽得遠處喊聲震天,只當是北兵來了,也不管三七二十一,立即傳令兒郎們開槍,一排槍開過後,敗兵中已倒了十餘人,他們原是驚弓之鳥,頓又回頭亂竄。還是使仁有主意,他一想西門外決無北軍,昨夜曾見劉軍在彼駐紮,大約因黑暗中誤會之故,遂命眾人不必奔跑,暫時席地坐待天色大明之後,重複上路。又將一方白洋布手巾,紮在槍頭上,一路招展,以便那邊軍隊辨識是自己人,不致開槍誤擊。 豈知西門外這班勇猛蓋世的劉字軍,見一排槍將來兵打退,以為大功告成,守著窮寇莫追的古訓,整齊隊伍,高唱得勝歌,開回總司令部報功去了。使仁等經過西門時,已無一兵,惟有幾個屈死的南軍,還陳屍當路。附近居民,被流彈所傷的,不知凡幾。還有一家開豆腐店的老夫妻兩口,好端端睡在床上,被一個開花炮彈由視窗擊入,在床頂上炸裂,男的腹中嵌進了手掌大的一片碎鐵,立時身死。女的卻寸膚未傷。門外看的人很多,使仁也無心及此,率兵進城,一路上敗兵拋棄的槍械無數,使仁教那班失槍的兵士,各人隨意拾了一杆,開回本部,自己一個人奔往總司令部探聽消息。 到得那邊,始知東路民軍,也已敗績。據他們說,早幾天只知製造局中只有北兵五百餘名,但交戰時候,竟好似有千軍萬馬一般,炮火非常猛烈,他們暗中摸索,自相殘殺,因此死傷逃散的更多。總計昨夜派出五千人,回來不及一千。惟有劉字軍未失一人,而且還在西門外打了一陣勝仗,將北兵大隊驅回,槍斃敵人無數。使仁心知他打的是自己人,但也不便說破。進了司令部,見一班科員,往日趾高氣揚,今天都是愁眉不展,見面各無一語。晰子、運同兩個調查員,正並立在屋角裡切切私議,見了使仁,慌忙對他招招手,問他夜來戰況。使仁大略說了一遍,不過他並沒說出自己臨陣脫逃這段故事,卻套敗兵的口吻,自言我軍如何奮勇攻擊,敵兵如何猛烈抵抗,將次攻進局門,被兵船上連開兩炮,以致敗退等情,口講手劃,歷歷如繪。晰子等都聽得舌撟不下,旁邊有幾個別的科員,未曾聽清,又把使仁叫去盤問。晰子悄向運同道:「老衛,你看這件事怎麼得了。我原曉得南兵不中用,果然昨兒一仗就敗了,看來這小小製造局,一定攻不下的。我們兩個,還得早些兒預備一個退步才好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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