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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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晰子搖頭道:「那也不是長久之策,軍餉雖然理該由總司令部領發,不過我聽人說,總司令部自轄的軍隊,糧餉還未有著落,現正派人向本地富戶捐借,待他弄到了錢,用剩了始能輪到我們,不知還要候多少日子。現在兵士尚少,大司令填發之數,固然有限,但日後招來的人多了,若非敵國之富,怎有這許多錢去供養士卒。就是教和尚供給飯食,請他們假託神權,哄人錢財,理該令他們吐些出來,以快人心。不過他們是吃十方的,我們去吃他十一方,未免說不過去。而且吃完了,他們也未必肯募化得來養兵。依我愚見,還以單獨自由籌餉為妙。總司令部,範圍很廣,用途又大,自應向富戶勸募。我們本部,範圍既小,用途亦細,何妨向附近居民勒捐。他們家住此間,便在本軍勢力範圍之內,本軍有保護之責任,他們也該盡供養之義務。此舉雖屬強迫,但在用兵之時,也講不得什麼仁義道德,只可用些兒武力手段。倘他們抗不應命,便以軍法從事。這一來不難立刻籌到許多軍餉,我所薦的那位衛軍需長,他經營擘劃,才力過人。若將此事全權託付了他,另派幾名兵士,作他護衛,定可馬到成功。大司令嗣後只須留心軍務,不必在財政上分神了。」 使仁大喜道:「汪參謀長見多識廣,辦事有條,本司令佩服之至。將來無論什麼事,你老哥以為可辦,就算本司令的主意,發出去辦就是。彼此同是熱心為國,還要分什麼界限。」 晰子連稱不敢,心中歡喜無比。不多時運同、光裕二人,應召而來。晰子先替他二人,與宋司令介紹過了。又把宋司令委他們做軍需、秘書等情說知。運同喜出望外,光裕也是少年人,血氣方剛,平時聽慣了一班革命偉人的演說,腦筋中貯滿革命思想,此番黨人預備舉事,他早已躍躍欲試,今聞晰子舉薦他做軍事秘書,他便歡然從命。晰子又把運同叫到僻處,附耳傳授他籌餉之法,運同不住點頭,說此法大妙,而且還可公私兩便。晰子對他看了一眼,輕言道:「聲音放低些。」 運同笑了一笑。晰子揚聲道:「如此你今兒就出去募餉。」 運同道:「我想明兒開頭寫罷,今夜我還須回家細心想一想,那幾家有錢的,摘一張賬出來。先從這班人寫起,然後再寫別家。」 晰子笑道:「那原是你軍需長的職任,我只消傳令傳到,由你幾時去辦。倘要派兵保護,不妨自己向宋司令處請兵。」 使仁接口道:「要兵我這裡很多,雖然沒有軍裝,但有我司令部的印布,效力也和軍裝相仿。衛軍需長要多少護兵,盡可向我抽調。」 運同聽宋司令還肯派護兵給他,更覺得意非凡。眼望晰子,只是發笑。晰子心中,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得意。見運同如此模樣,忍不住要笑。又恐被使仁見了笑他們抬舉不起?才做參謀軍需長已經得意忘形,將來若做了都督總司令,豈不要生生樂死嗎!因此假託考察駐軍地勢,忍著笑出了方丈,轉到後殿,見階沿上橫七豎八的,睡著好些兵士。又見靜室門內一個小沙彌,半開著門,掩在門縫中,向外張望。晰子猛然想起,這所廟叫做心田寺,廟中當家的和尚觀來,是他素識。那觀來年紀尚輕,作了住持,仗著佛法無邊,博得一班女檀越的信仰,常年佈施極多。 晰子知道他手中很有幾個錢藏著,暗想現在我們既屯兵在他寺內,料他跳不出我們手掌,不如敲他捐幾百塊錢做軍餉,也好開開簿面,並且在宋司令面前,也有光輝,可見得我汪參謀長,雖非諸葛武侯,那初出茅廬第一功,卻也著實不小。心中想著,伸手便要推靜室的門。不意裡面小沙彌,抵死抗拒,不肯開他。晰子力大無窮,小沙彌那裡是他對手,頃刻間已被他推開了門,小沙彌倒在地上,哭叫師父快來。裡面觀來,聞聲奔出,見了晰子,驚道:「原來是汪先生。」 一面將小沙彌扶起,閉上門,加了閂,吩咐他不可無故開門,然後請晰子禪房內坐。晰子跨進禪房,便嗅著一股異香,故意失聲道:「好香呀。」 觀來聞言,面容失色,賠笑道:「小僧适才煨了一爐檀香,此時煙火雖滅,氣息卻還未退,所以房裡有些香氣。」 晰子看他面色有異,又覺這般香不像沉檀氣味,好似香水香粉之類,心知他禪房中,一定藏著這號東西,自己為募餉而來,也犯不著捉穿他的破綻,隨在一張椅子上坐下。觀來倒了一盅茶,說:「汪先生适才進廟來,沒被那班叫化兵呼喝麼?我們廟中,自從那姓宋的招兵以來,不但地方被他們作踐,香客被他們嚇退,連齋糧也幾乎被他們吃得光了。樓上天王殿后,有幾個兵住著,他嫌裡面黑暗沒天窗,就使扛子把牆上搠了一個大窟窿,磚頭吊下去,將過路人頭也打開了,進來告訴告訴姓宋的,那姓宋的反說他私闖軍營,罪當槍斃,從寬發落,一頓竹梢兒打了出去。你想這般野蠻,還口口聲聲說弔民伐罪,我說他們不當兵,還只做一個叫化子。當了兵簡直比強盜還要壞呢。」 晰子鼻子管裡哼了一聲道:「大師父不可信口說去,須知新招的兵,難免不守紀律,待訓練之後,自然就有規矩。不瞞大師父說,我汪某便是軍中的參謀長。將來兵士若有觸犯之處,你來告訴我,讓我從嚴懲治他便了。」 觀來聞言,吃驚非小。暗想不料他一個紳董,竟肯做這叫化兵的參謀長,适才我言語間,很得罪他,這卻如何是好?欲待改口,已經改不轉來,只得先送一頂高帽子給晰子戴戴,說:「若得汪先生教練,自然紀律嚴明,所向無敵,小僧先為汪參謀長祝福,阿彌陀佛。」 晰子聽說,果很得意道:「便是兵士吃貴廟的齋糧,本參謀長剛才已向宋司令說過,決在明後天,自己有辦軍糧,不再動用你們的糧米,大師父你可放心罷。」 觀來聽了,喜出望外道:「阿彌陀佛,汪先生,你這件事真正在菩薩面前,積下陰功不小,將來後福無量,多謝多謝。」 晰子笑道:「不過還有一層,糧食我雖可以給你免去,地方我也可幫你保護,但我們討袁,是為國為民,軍餉禮該由天下人供給,便請你大師父開開簿面,助五六百塊軍餉何如?」 觀來聽說,一時回不出話來,呆了半晌,始說道:「汪先生有所不知,小廟乃系一座冷廟,難得有人做佛事,佈施錢財,不比北市的聖壽庵,天天念經拜懺,積錢很多,莫說五六百塊,便是五六十塊,小僧也委實捐不起。」 晰子微笑道:「大師父休得推卻,你們貴廟的底細,盡在本參謀長肚中,也用不著隱瞞。現在且休講你有錢沒錢,只問你這座廟的房屋,可值五百塊錢不值?我若教兵士給你拆毀了,你日後修蓋起來,損失何止此數。還有你适才譭謗我們兵士,說他舉動野蠻,這便是擾亂軍心,照軍法上,理應槍斃,我若據實告訴了宋司令,他是能說能做的,管教馬上請你去見西天老佛祖,問你這條性命,究值五六百塊錢不值?我因和你素來很有交情,故此直言相告,請你自己想想,還是爽爽快快拿出錢來的好呢?還是送掉性命拆毀廟宇的好?」 觀來聽他這般一說,嚇得光頭上冷汗直流,心想他的說話,果然不錯。方才自不小心,說話實是過分。倘宋司令知道,定不與我開交。還不如忍痛兒拿出幾百塊錢,買條性命,並且保全廟宇,豈不是好,想罷便道:「小僧遵命,捐五百塊洋錢軍餉便了。」 晰子大喜,催他馬上拿錢。觀來的洋錢,本藏在禪床下麵,數目還不止五百,恐晰子見他錢多,又出別的花樣。不敢當他面拿錢,因道:「銀錢都在會計和尚處,少停我一準送到外面就是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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