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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八


  §第四十回 怪現狀何堪目睹 醜官僚到底心虛

  賈少奶又道:「我此時須往曹公館去,約老八等一班人,不能再來望你。你到夜間十點鐘左右,到我家來,必須依計而行,不可有誤。」

  媚月閣連連答應。賈少奶隨即坐包車到曹公館去,那時已有四點半鐘,曹少奶還沒起身,李姑太太也陪她睡著。賈少奶不便驚動她們,先到外房打一個得律風給甄大小姐,約她到曹公館中講話。甄大小姐接了得律風,急急坐馬車趕往曹公館,去時曹少奶和李姑太太二人,已雙雙起來。不過曹少奶一睜眼便要抽煙,因此賈少奶已預先打就五六個煙泡,待曹少奶洗過面,高喚一聲來罷,曹少奶更不多言,橫上煙榻。賈少奶雙手托槍,向她口內便送。曹少奶一口噙住,頓時嗖嗖嗖抽將起來。

  甄大小姐見了賈少奶,問她叫我來有甚話講。賈少奶便說:「媚老二自那天由伯宣處出來之後,現住在不克登,我想他們這樣挺下去,終不是個了局。我們都是老二的多年姊妹,禮該設法替他們融解融解。況且那天我們都在場目睹,當時不防他們鬧出這般把戲,所以不及插口相勸,事後若再不替他們設法轉圜,如何對得住朋友。故我想請你們三位今夜同到我家,還有男客一方面,我已教我家少爺請你家仲少爺和這裡少爺還有魏老爺等,同去商議調和之法。那天在場諸人,除了魏姨太太與老二不甚相合,故未請她外,其餘仍是原班,但願將來能教他們夫婦和睦如初,也是一樁好事。」

  甄大小姐等聽了都極贊成。曹少奶吸罷煙,賈少奶又催她和李姑太太二人急急梳洗定當,自鳴鐘已打七下,四個人同坐汽車到了賈家。賈少奶悄悄問王媽壁洞中可曾聽出什麼?王媽回言:「我在樓視窗親眼瞧見魏姨太太五點鐘時候已進趙公館,此時還未出來。适才雖然抽磚頭聽過一次,但只聽得他們唧唧噥噥的說話,聽不出他們說些什麼。」

  賈少奶點點頭,又吩咐王媽待包車夫拖空車回來時,命他火速往三馬路鎮江菜館中叫一桌菜來。吩咐既畢,自己仍到那邊陪曹少奶等吸煙。不一會琢渠已和雲生、文錦、仲伊等一班人回家,雲生原未知他少奶奶也在那邊,見了不勝詫異,說:「咦,你怎麼也來了?」

  賈少奶使把自己請她們來家,想為媚月閣夫婦和解等情說知。雲生大笑說:「怪道琢渠昨晚不贊成輪流請客,今天忽然邀我們來家打撲克起來,我很詫異,他前後兩歧,而且請客又只請得我們三個,原來奉著內務府之命,不然琢渠豈肯這般大出手呢。」

  琢渠笑道:「那也不見得。難道賈琢渠便小器到這般地步,一年之間,請一兩次客,也許有的。」

  文錦道:「你們別多說咧,适才我拿著幾副好牌,就被老琢硬拖回來吃飯,現在有飯的快拿飯來吃,沒飯的快快打牌。」

  賈少奶奶笑道:「魏老爺莫性急,酒菜已著人去叫,還沒送到,至多停一刻工夫就來了。」

  文錦道:「如此牌呢?」

  琢渠答道:「有有。」

  說進在懷中掏出兩副新外國紙牌,仲伊搶在手中,抽出一看說:「你幾時買的?」

  琢渠笑道:「還要花錢買呢,适才我在藍河別墅處,乘人不備,抓了兩副回來備用,橫豎他們頭錢賺了我們不少,就貼兩副紙牌,也不為過。」

  仲伊笑道:「怪道和那邊的一式無二,原來是你偷的。」

  雲生道:「難為你想不透,琢渠這人肯吃虧的麼!」

  眾人大笑。文錦一腳奔到起坐中,教王媽幫他將方台扛至正中,親自端了凳坐下。拍手大叫快來。雲生等應聲出來,四個人各據一方,頓時打起牌來。賈少奶等一班人,也隨著出來觀看。就中以文錦最為高興,手氣也最壞,動不動做白辣夫,往往被別人捉破,因此輸得最多,不住的大呼小叫。賈少奶深恐聲音傳到隔壁,被魏姨太太聽見,有了準備。忙教王媽閉上房門。賭了一個鐘頭,卻是琢渠獨贏。夫妻兩個,好不歡喜。恰巧車夫叫的菜也送到了,賈少奶命王媽先拿往廚房中蒸一蒸熱,再行端上,請眾人歇賭,收拾乾淨檯面,八個人坐滿一桌,彼此都不飲酒,吃菜的吃菜,用飯的用飯,不多時已菜足飯飽,紛紛離席。雲生癮發,急急跑到煙榻上橫下,高叫那一個替我裝煙。賈少奶應聲上前,眾人也聚在煙榻旁邊。琢渠先發表道:「現在我們可以開談判了。」

  話猶未畢,忽聞樓下叩門聲響。王媽正在外面收拾殘,答應一聲來了。琢渠急忙止她道:「且慢,先問問是誰,再開門不遲。」

  賈少奶一邊裝煙,一邊說:「不妨事的,王媽去開罷,此時決無外人前來。」

  王媽聞言,丟下碗筷,三腳兩步奔下去開門。琢渠站在起坐間樓視窗觀看,見進來那人,可巧是媚月閣,進房對眾人說了,眾人都各一怔,說她來得好巧。此時媚月閣已走上樓來,一見眾人,頗露驚異之色說:「原來曹少奶也在這裡,我正想到你公館中去望你呢。」

  曹少奶見了媚月閣,想起那天被伯宣欺侮情形,心中頗覺憐惜,殷勤與她攙手問好。李姑太太更起身讓她坐下,問她才從那兒來,現在是否住在不克登?媚月閣一一回答畢,賈少奶橫在煙榻上,高聲說:「老二,我們正預備同你家老爺講和呢。你這樣一股火氣的出來,也不是個道理。講到女人嫁丈夫,原指望靠他過一生一世的。就是老爺錯怪了你,虛則虛,實則實,有話不妨明講,何必趁自己性氣,掉頭就走,弄得大家難以為情呢!」

  媚月閣搖頭道:「你那知此中曲折,這人委實太沒良心。就是他不來尋我的事,我也預備和他決絕。現在他既厭惡我,我就遂了他的心意,出來何妨。」

  賈少奶笑道:「這句話奇怪得很,倒要請教,因何知道你家老爺沒良心?他娶你的時候,不是十二分鄭重,特請方四少爺作媒的嗎?就是娶你以後,我家近在隔壁,從沒聽得你家有一回高聲大氣,這般恩愛的夫妻,還說厭惡,不知怎樣才算得好呢?」

  媚月閣頓足道:「唉,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他在娶我的時候,原沒甚麼差池。不過現在他已變了心,不知如何,結識了四馬路一個野雞,趁我不在家的當兒,竟把這野雞招回家來。我早已知道,只因礙著他的顏面,不便鬧破。誰知他日前竟反咬我一口,還要假造憑據,這明明是他心中厭惡,要我走了,他好娶這野雞為妻,我又何必羈住他家,作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呢。」

  眾人聽了都很詫異。賈少奶笑說:「你家老爺為人,未必這般下賤,你休錯疑他罷。」

  文錦哈哈大笑道:「伯宣這人,果然很不老成。但野雞卻從沒見他打過,我和他相識多年,這件事卻可擔保。」

  琢渠等也說伯宣決不至此,老二休得輕信人言。媚月閣道:「你們若不相信,此時不妨到他家去搜一搜,包你有個野雞婆藏在房中。如搜不著,我情甘服罪。搜著了我也不願意和他理論,只求各位幫我的忙,教他把我自己所有的東西還了我,彼此一刀兩斷,免得日後不乾不淨。」

  琢渠笑道:「我們又不當員警,怎可擅入人家去搜呢!」

  這時候王媽正靠在房門口聽他們講話,聽到這裡,忽然插口笑道:「搜雖不能搜,聽卻可以聽的。」

  眾人聞言,一齊回頭對她觀看。琢渠喝問:「你講些什麼?」

  王媽賠笑說道:「那邊房裡牆上有塊磚頭,還是搬場的時候碰活動了,至今沒有修好。平時用一張月份牌遮著,倘將這塊磚頭抽去,正是趙公館的臥房,那邊說話,我們這裡可以聽得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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