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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八


  賈少奶想了一想,勃然大怒道:「我知道了,一定是她這娼婦,原來還不曾死,我以為她死了,好一個不要臉的歪貨,把這種下身布送人,要拉漢子,也不是這樣拉法的。若要想老公,外間拖黃包車的多得很,為甚麼不拉一個回去呢。偏有這種叫化子吃死蟹只只好的朋友,愛他這種髒東西,還當寶貝似的,藏在貼身,真是廉恥都不要了。阿喲,你聞聞好香呢,我覺得真正其臭無比,要他何用,不如撕了罷。」

  說著,一使勁,想把絲巾撕作兩片,不意這塊絲巾很為堅韌,又加沿邊是雙層的,賈少奶用盡平生之力,不能動得他分毫。琢渠、振武二人在旁邊看著,只是發笑。賈少奶用力太過,面漲通紅,又見他二人笑著,不覺又羞又恨,忽見臺上有她做活計用的那把剪刀,疾忙拿在手中,瞧准絲巾,嚓喀一剪,剪開半塊,再順勢一撕,才撕作兩片。琢渠不防她用剪子幫忙,此時急欲奪回,已是不及,心中頗覺可惜。不意賈少奶扯破絲巾之後,反爹天媽地的哭將起來。琢渠知她認了真,不免有些著慌。振武也手足無措,幫著琢渠竭力相勸。賈少奶那裡肯信,只是痛哭,罵琢渠無良。

  琢渠無法可施,只得溜到自己房中,掩耳睡覺,讓振武一個人和少奶奶去纏。果然不多時,就被振武勸住了。但賈少奶還是心恨琢渠不已。這夜並不回房安睡,一個人在煙鋪上橫了一夜。次日見了琢渠,睬也不睬,又不給他預備行裝。琢渠無奈,只得自己指揮下人,將衣服行李,整頓停當,已有七點半鐘光景。這夜,乃是雲生等在一枝香公餞振武之期,振武連連催他快走。琢渠急匆匆披上袍褂,與振武一同赴宴去了。賈少奶待琢渠走後,越想越覺生氣,吩咐大姐阿寶,擺開煙具,自己倒身睡下,吸了幾筒煙,仍覺胸中氣漲,便教阿寶喚那粗做娘姨王媽。王媽一進房,便說少奶奶喚我何事?賈少奶道:「這幾天你見周少爺嗎?」

  王媽道:「我那一天不見他。他若不見我,我也心不定的。」

  賈少奶道:「他見了你說些什麼?你看他身子,還和以前一樣麼?」

  王奶笑道:「他見了我,有甚說話,無非問問少奶奶身子可好,那人幾時才走,天天都是這幾句老套兒,聽得我耳朵內要生繭子。據他說,新近得了個吐血毛病,故身子已比從前瘦得多咧。」

  賈少奶驚道:「吐血嗎?你為甚不早些告訴我?」

  王媽道:「告訴你有什麼用,他都為著想你,才想出這個病來,你此時又不能見他,教他怎能一時三刻就好呢。」

  賈少奶皺眉道:「你可曾告訴他,並不是我有心不許他來,只為家中有人同住著,往來礙眼,待那人一走,就可照常前來的,教他耐心等幾天罷。」

  王媽道:「這句話我也不知說過幾十回了,無奈周少爺這人,真是一個癡情種子。他一天到夜,只牽記著你,所以弄出病來,聽說他連藥都不肯吃,自言吃藥沒用,只消見你一面,他的病就好了。」

  賈少奶嘖嘖道:「這人也未免太癡了。目下那人就要動身,你可曾通知他嗎?」

  王媽道:「自然通知他的。這幾天他天天眼望著天,恨不得雇幾百個人,把太陽從東天拉到西天去呢。」

  賈少奶想了一想道:「你認得他家嗎?」

  王媽道:「認得的。」

  賈少奶道:「如此你快去請他,告訴他,少爺和方四少爺,都吃大菜去了,教他放膽前來,你帶他由後門進來,腳步放得輕些,休被樓下那個娼婦聽見。」

  王媽答應曉得,當下飛也似的奔出去了。賈少奶又叫阿寶先到後門口去等,自己睡在煙榻上,側耳聽著。隔了有半個鐘頭,隱約聽得開門聲響。不多時,那人已躡足走進房來。賈少奶慌忙坐起,兩個人四目相視,黯然魂消。半晌,賈少奶先開口說:「你坐呢!」

  那人聞言,就在賈少奶對面坐了。賈少奶問他吐血可曾好些?那人歎道:「若不見你,只恐一輩子不得好咧。」

  說著,幾聲咳嗽,又吐出一些血來。賈少奶見了,不勝憐惜,勸他不必如此,我也沒法,須知我未嘗不願意天天見你,只為樓下住著人,那人又是很精細的,不比我家少爺大意,所以沒教你來此,如今他後天就要地走了。我家少爺也陪他同去,到那時你就可日夜住在我這裡咧。那人聽了,方露笑容。兩個人密密交談,心無二用,連樓下有人叩門進來,都不曾聽得。直到來人走到扶梯頭上,王媽高喊少奶奶,隔壁趙公館姨奶奶來了。賈少奶一聞此言,吃驚非小,慌忙走到房門口,已見媚月閣花枝招展的,走上樓來,手中還拿著個小小包裹。一見賈少奶笑說:「老三,你怎麼有兩三天不來陪我了?」

  賈少奶答道:「只因少爺要陪四少爺進京,我忙著替他預備行李,所以沒空兒來陪你。」

  口內雖然答著話,心中突突亂跳。又因這間房內,雖然有扇後門,因被衣箱堆塞,不能出入,只有一條出路。此時媚月閣已走近房門口,勢難教那人插翅逃出。而且房中電燈點得雪亮,媚月閣再進一步,便可一目了然。幸得電燈的開關,就裝在房門旁邊柱上。賈少奶急中生智,隨手把開關一扭,熄了電燈,房中頓時漆黑,自己身子攔著房門,請媚月閣在外面坐。媚月閣那知她房中有了夾帶,並不就坐,走到賈少奶面前,笑說:「我因四少爺動身在即,故教老爺買了幾件銀器送他。此時他們出去了嗎?」

  賈少奶道:「正是出去了。」

  媚月閣道:「如此我們房內坐罷。」

  說著,伸手便要按那電燈開關。賈少奶急得面如土色。正是:只為心頭一點誤,遂教顏色十分慌。欲知後事,請閱下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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