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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七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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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第二十五回 重罹綺障名媛傷懷 初惹情魔狂童適意 這夜雲生子雖宿在家中,心卻記掛在玉嬌那裡,正所謂愁腸百結,度日如年。好容易盼望到次日天明,見少奶奶業已睡熟,自己急忙逃走出來,吩咐娘姨不可聲張,雇車坐到玉嬌門前。那時門還閉著,雲生叩了幾下,裡面大姐聽得,披衣出來開門,見了雲生,皺眉道:「少爺怎麼這時候才來?奶奶昨兒直等到你半夜之後,見你不回來,她氣得什麼似的,足足淌了一夜眼淚,此時大約還沒睡呢。」 雲生聽了,心如油煎,慌忙三腳兩步,奔到房內,卻見玉嬌和衣倒在床上,雙目緊閉,似已睡著,面上淚痕斑駁,濕透的羅巾丟在一旁,可想而知昨夜眼淚,著實落得不少。雲生見了,一陣心疼,自己也險些兒垂淚,即忙將她推了一推,玉嬌不聲不響,卻把雲生嚇了一跳。仔細看時,見她淚痕未幹,而且眼眶中,又滋出兩顆新鮮珠淚,知她並未睡著,因即附身伏在她旁邊,低聲道:「你莫動氣罷,我昨夜也不是有心不回來的,只因岔出了別的事情,抽身不開,所以在外邊耽擱了一夜。但我身子雖在別處,心卻沒一刻兒不系記著你。往日我至早要吃飯時候才起身,今兒天一亮,我就來了,這便是記掛你的鐵證。你也是明白人,怎不原諒我呢?」 玉嬌只不開口。雲生又和背書般的,再背了一遍,玉嬌才將眼皮抬起,未曾開言,已流了一臉眼淚。雲生急出自己的手帕,替她抹拭,一面用溫言勸慰。玉嬌悲悲戚戚,哽咽吞聲的道:「你既不來,也該預先給我個資訊,免得教人懸望了一夜。」 雲生不等她說完,就自己認罪道:「我錯我錯。不過我昨夜敲過十二點鐘,還打算回來的,所以未曾給你資訊,豈知後來直到三點多鐘,才將那話兒辦妥,故而非但不能回來,連信也不能給你了。這都是我的不是,以後決決不敢咧。」 說時,連連把頭磕在玉嬌的額角上,說:「我給你磕頭了。」 玉嬌才破涕為笑。雲生勸她解衣安歇。好在二人昨夜都未得好睡,此時躺下去,連中夜二餐飯都不曾吃,足足過了二十八個鐘頭,睡至翌日十點鐘才起身,一同用了中膳。雲生向玉嬌說知,今夜要回愛文義路住宿,玉嬌答應了。雲生樂融融的回轉公館,不料少奶奶正在怒氣勃勃,要點將興師,大搜雲生下落的當兒,見他回來,冷笑一聲道:「原來你也有回家之日!請問你昨夜是不是又和振武在一起,你好一個推頭,可知門角裡屙屎,終有天亮之日,難道一輩子瞞得過去嗎!」 雲生知道少奶奶往日起身三四點鐘慣的,此時一進來,見她已起身,情知事有不妙,聽她話裡有因,不覺心中一跳,暗想自己說的謊話,大約穿繃了。卻還面不改色,假意問道:「你講的話是何意思?教人很不明白。」 少奶奶聽了,回頭對李姑太太、花如是二人道:「你們聽聽,他現在還要掉槍花呢!」 姑太太、如是二人齊聲道:「八姑爺究竟宿在哪裡?也不必隱瞞了。賈少奶奶那邊,八小姐已親自去過,而且還當面問過方四少爺,他說只和你吃過三四台酒,已有半個多月沒見你的面了。夫妻一體,何須隱瞞,說出來又有何妨呢。」 雲生聽說,心知不能隱瞞,兼之自己這幾天,顧此失彼,疲於奔命,一想不如說破了,縱使一時少奶奶不免生氣,但木已成舟,也決不能再教我把玉嬌退了,自此便可堂而皇之,來來去去,免得再和做賊一般,提心吊膽。主意既定,便把自己和玉嬌怎樣私識,怎樣袁五將她逐出,自己因害了她,不能不將她收留,都緣一時之誤,此時後悔無及等情,一一招出,少奶奶聽了,氣得面色改變,渾身發抖說:「你幹得好把戲兒,我那一件對你不起?可記得那一年,你賭錢輸了十余萬,都是我把首飾抵押了,替你還的虧空。我待你這般至誠,不料你還要出外幹壞事,思想起來,怎不教人氣煞。」 說時流淚滿面,哭將起來。雲生再三陪罪,少奶奶痛哭不止。雲生急了,央求李姑太太等幫他勸勸,李姑太太一面說雲生不該這樣荒唐,一面把少奶奶勸到煙榻上,狠命的裝煙給她吸。少奶奶雖然住了哭,但她心中煩惱,一會兒又發動肝氣,呼痛不已。雲生急得似熱鍋上螞蟻一般,團團轉的沒法。花如是見他們夫妻淘氣,覺得自己不比李姑太太和曹少奶奶姊妹之親,從小在一起的。加以自己近日,已不算姓康的人了,和他們更為疏遠一路。雖然是多年小姊妹,要好慣的,但此時他們正在宅亂家翻的當兒,我住著究有些兒不便,而且自己既與爾錦割斷,還須謀個自立之策,免不得再往生意場中走一遭,積幾個錢兒,為日後生活之地。因此這天傍晚,她親自到迎春坊去找尋媚月閣,告訴她自己和爾錦割絕這段歷史,提起意欲出山,再操舊業,媚月閣亦甚贊成,惟因一時不得相當房屋。十分低微之處,如是又不願去住,因此頗費躊躇。媚月閣的大姐阿金插口道:「清和一弄,有兩間很好的房間,糊裱未久。那邊的先生,名喚王寓,前年我也曾幫過,還是端午節調頭進去的。只因現在有個客人要娶她回去,此時還不曾除牌子,大約就在兩三天之間要動身了,還有兩房間傢伙,一房紅木的,一房外國的,都是新置,七小姐如若歡喜這個,也可一併租下來的。」 如是大喜,教阿金前去問問,大約幾時可以讓出房間,租金每月多少?阿金去不多時,笑著回來,說那邊這位客人性急得很,說定後天娶她,明兒便要除牌子了,七小姐舒齊舒齊就可進常房租也是包房間的,照算每月四十八塊,傢伙她已頂給一班做手,七小姐要買,也可奉讓,倘若要租,紅木的每月二十六塊,外國的每月十八塊,租錢預付。如是和媚月閣一商議,說:「還是租罷。本來是暫時之計,買了,將來或者用他不看,豈不白白糟蹋。」 當下命阿金前去講定,才辭了媚月閣,回轉曹公館,向曹少奶奶、李姑太太二人說知。二人聽她重墜風塵,不免代為感慨,教她以後得空,不時前來走走。又叮囑她眼光放遠,莫再受愚。如是見她二人殷殷囑咐,一片至情,不勝感激。次日,又親自出去,尋她舊日幾個做手,到處張羅,忙忙碌碌,預備進場,我也無暇絮敘。再表阿金所說嫁人的那個王寓,大約看官們還有些記得,就是倪伯和的相好王熙鳳的化身。此時要嫁何人,做書的姑且把個悶葫蘆給列位猜猜。先說倪伯和那一天到樂行雲院中,找尋壽伯,去時眾人都已坐席,見了伯和,齊聲說道:「倪伯伯來了。」 儀芙更跳起身來,拉住伯和袖子,嗅了一嗅,皺眉道:「怎麼有些汗酸臭?我還道打從貴相知處出來,一定帶著些香水氣來的呢。」 伯和笑著,灑脫了儀芙的手道:「尤先生又要取笑了,誰從那裡來,我才從棧中出來呢。」 壽伯忙請他坐下,問他道:「老伯素不後時,為何今天來得這般遲?」 伯和雖然吃了虧,卻告訴不得人,只說:「我今天飯後,在棧中打了一個中覺,從人不曾喚醒我,我所以醒得遲了。」 壽伯道:「原來如此。」 又道:「王熙鳳明兒調頭了,你老人家有報效沒有?」 伯和道:「她已對我說過,我想吃一個雙台,碰兩場和,少停我們一同去點菜便了。」 儀芙聽了笑道:「倪伯伯又要請客咧,有我的份嗎?」 旁邊李美良道:「自然少你不得,倪伯伯是不是?」 伯和笑道:「小弟也沒甚朋友,仍是在座諸公。明夜六點鐘,就在這裡清和坊第一弄,她本節改名王寓,務請諸位早到,繃繃場面。口請之後,恕不發請客票了。」 眾人都說准到。吃罷酒,伯和與壽伯同到熙鳳院中,恰值她大房間有客,二人便在後房,坐了一會。熙鳳進來,笑向他們道了聲得罪。伯和問她前房是什麼客人,熙鳳搖頭說:「惹氣得很,這位客人,姓諸名喚竇山,素做洋貨生意,就是日前我告訴你要娶我的那人。他年紀還不滿三十歲,卻喜歡以老賣老,處處自充內家。所交一班朋友,沒一個成品的。天沒黑來了,一定要鬧到後半夜才走。今兒吃了一台酒,大約又須到一二點鐘,才肯歇呢。」 伯和嘖嘖道:「這種客人,你就該不接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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