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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八


  爾錦笑了一笑道:「姊姊莫幫她辯護了,我看她一定不規矩,所以我決計將她處死,或者將她送往無錫去,決不能留她住在上海,丟我們姓康的臉咧。」

  李姑太太道:「這個如何使得。若將她處死,人命關天,說出來豈不罪過。若送她到無錫去,怕不又像那年一般的故事嗎!」

  爾錦仰面一笑,李姑太太見他笑容中,帶著一股惡氣,面色發青,兩眼凶光外露,不覺毛骨悚然,勸他不可如此,為人作事,須要留一點餘地,為將來子孫地步。爾錦只是冷笑,忽然道:「既然姊姊這般說,就請你替我處置。除了這兩樁之外,任你說一樣便了。」

  李姑太太知他用意所在,便道:「你決計不要她了?」

  爾錦點點頭。李姑太太又道:「既如此,你何不讓她出去呢?」

  爾錦道:「這個也使得,橫豎她現今不在家裡,你教她就此不必回來便了。」

  李姑太太笑道:「出去也不是一句話就可了結的事,她不是還有存在你處的錢,和一切衣裳首飾麼?少不得也要清理清理的。」

  爾錦變色道:「姊姊你聽她呢,她哪裡存什麼錢。就使有些,也不過她當日在堂子裡時,我花給她的錢,至多不過數千之數。歷年她買長買短,東玩西玩,早已貼補家用貼完了。衣裳首飾,也大都是我買給她的,她現在既要出去,難道還想帶著走麼?她不想想,設如我將她處死了,這些東西,她還能帶到棺材裡去嗎?如今我留她一條性命,也是瞧你姊姊面上呢。」

  李姑太太聽他說的話,太不講情理,未免有些動氣,和他爭論許久。爾錦自覺錢財首飾,盡數吞沒,於情理上說不過去,才答應還她衣飾,存款分毫沒有。李姑太太無奈,回到曹公館,向如是說知。如是事到其間,也無法可施,只得應允。後來雖然將衣飾要出,內中有些貴重的,已被爾錦吞沒。這些都是後話,表過不提。再說雲生這天早上,逃出公館,奔到玉嬌那邊,直陪她吃了晚飯,心恐家中少奶奶懷疑,又想回家一行,玉嬌不肯放他,說:「昨天你自言回去將家事交代清楚,就可天天在此陪我,不必再回家去,因何今兒第一天,便要回去?我偏不讓你走。如果你心中掉不下那邊請你去了不必再來,免得教人一會兒有人陪伴,一會兒沒人陪伴。一會兒熱鬧,一會兒冷靜,很沒趣的。索性你去陪少奶奶熱鬧熱鬧,讓我一個人冷靜罷了。」

  說時,兩隻水汪汪的眼珠兒,一閃一動,似乎眼淚就要滾出來的光景。雲生見了,好生心疼,忙把雙手按在她肩膊上,賠笑道:「呀,我不過和你說一句玩話,你又當真了。如果我真要陪她,今兒大清早起,涼颼颼的,我還肯到這裡來麼?自然陪你幾天,再慢慢的回去,你放心罷,我決不丟你受冷靜的。」

  玉嬌聽了,才轉悲為喜。雲生見她歡喜,心中也覺適意,但還恐少奶奶見他一夜未回,不免發生交涉,因此暗地裡頗為提心吊膽。其實少奶奶一方面,恰因李太太回來,談起爾錦的蠻而無理,大家都替如是不平,一面吸煙,一面說話,不知不覺之間,已將上半夜消磨過去。吃了半夜餐,詢知雲生不曾回來,只當他和振武等征逐未畢,毫不在意,三個人依前同榻安睡。次日,雲生在玉嬌面前推說找尋振武,出來掩回家中,私向娘姨跟前打聽,知道少奶奶昨夜並沒講甚麼,心中暗暗歡喜,走到房裡,見她們高臥未醒,不敢驚動,躡手躡腳的,走了出來,放膽前去陪伴玉嬌。豈知這一夜,他雖然放了心,少奶奶這邊卻動了疑。她因一連兩天,沒見雲生的面,心中頗覺詫異,叫那娘姨進來,問他少爺什麼時候回來?什麼時候出去?我在杭州的幾天,他作何舉動?大凡一戶人家的下人,約分陰陽二派。男傭人大都傾向男主人一方面,女傭人也喜歡傾向女主人一方面。這娘姨屬於陰派,自然幫著少奶奶。

  當下把他們在杭州時,少爺夜夜宿在外面,昨天早上六點多鐘,就走了出去,卻叮囑我說,少奶奶隨時問及,只說出去不多時。後來一夜未回,回來一次,轉眼又不見了等情,和盤托出。少奶奶聽了,頓時生氣,一時無處發洩,便罵那娘姨既有這等事情,為何不早些告訴我,卻待我自己問及才說,我若一輩子不問你,大約打算一輩子瞞我了麼!我問你得少爺多少錢?替他守秘密守得這般緊法?那娘姨滿心以為告訴了奶奶這件事,馬屁拍得不小,功勞一定很大,豈知反受了一場沒趣,真是有冤無處伸,氣得扁著嘴片兒,踅了出來。一眼看見那梳頭的,躲在房門背後笑她,不由的怒氣直沖說:「我挨駡,你有甚好笑?」

  那梳頭的本來不是笑她,聽了也不服氣,說:「連我笑也要你管了麼?」

  兩個人,你一言,我一語,居然鬥起口來。少奶奶正在氣頭上,聽得她們拌嘴,不免氣上加氣,走出去各賞她們一頓臭駡,她們才不敢做聲。少奶奶怒猶未息,李姑太太和如是二人,將她勸到煙榻上,輪流裝煙給她吸,彼此苦苦相勸。少奶奶面子上氣雖平了,胸中尚留余怒,滿擬待雲生回來,大大發作一頓,豈知這夜雲生仍沒回來,卻安心陪著玉嬌,直到第二天,吃罷飯,才偷偷掩掩的來家。那時少奶奶等香夢正濃,在娘姨口中,得悉她昨夜動怒的緣故,情知東窗事發,不敢再走,只得待罪房中,自己橫在煙榻上燒煙吸著,等候她醒來發落。又把那娘姨喚進來,問她少奶奶昨夜怎樣問起的?娘姨把自己告訴的說話瞞了,卻說是少奶奶自己不知從那裡打聽來的,因我沒告訴她,所以還將我罵了一頓。雲生又不免將她安慰一番。

  少奶奶醒來,見了雲生,因有李姑太太和如是二人在旁,不便同他破口,問他前昨兩夜宿於何處?我們在杭州這幾天,你又住在那裡?雲生自娘姨口中得悉少奶奶只曉得些皮毛,尚不明此中真相,故于吸煙時,胸中早已打定撒謊的計較,此時便把一切罪名,都卸在方振武一人身上。因曹少奶奶在雲生初識振武之時,知道振武是北京要人的愛子,教雲生多把他巴結巴結,將來大有用處。又說自己父親,當初也因仗著李中堂的提拔,故得歷任優差,積下數千萬家資,然而在未識中堂的時候,多虧走了中堂第七位姨太太的腳路,費金钜萬,認為乾娘,才得夤緣進府,何等費力。如今有這機緣,千萬不可錯過。而且結交此人,更比拜人家小老婆做乾娘的冠冕。所以雲生動不動就推振武邀他去的,少奶奶從沒見怪,此時免不得又請振武出場,說你們在杭州的時候,我因在家寂寞,天天晚間,陪著振武。前昨兩夜,都在振武那裡。你若不信,可以問賈琢渠的女人,橫豎你們都認得她的。少奶奶聽了,卻也不能怪他。只說:「你也鬧得夠了,以後不准通宵達旦的,住在人家,今天也不許再走,有應酬明兒再去。」

  雲生不敢不依,口中諾諾連聲,心中卻萬分焦灼。暗想玉嬌那邊,适才還是私逃出來。如若一夜不回,不知她怎樣的盼望,而且丟她一個人孤眠獨宿,於心何忍。想來想去,越想越覺難受,只得拼命的吸煙解悶。正是:說甚多妻求快樂,分明自己惹愁煩。欲知後事,請閱下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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