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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六


  §第十八回 荔香園侍兒報信 蕙芳樓流氓拆梢

  那奶娘抱著小孩子,在廂房中哺乳,始終未曾離開。故俊人告訴如海一篇說話,以及如海所定計劃,從頭至尾,都被她聽在耳內。前回表明,這奶娘本是無雙的舊人,她服侍無雙已有數年,也曾與聞過許多秘密,但與美士這件事,她卻並未知道,聽俊人一說,暗道:姨奶奶也太愛玩了,怎的又姘起新劇家來,還親自到他家過宿,這膽量也未免太大了,若教我在那邊,決不容她這樣幹的,都是新用的那梳頭的這個笨貨,不會攔阻,才鬧出這種事來。又聽俊人說要用手槍把無雙打死,不免代她寒心。

  後來聽如海定策,暗想這計策很毒,姓吳的大約逃不出他們的圈套。雖然與姨奶奶無礙,但姓吳的是她心愛之人。我既聽得,不能不助她一臂。當夜不能出外,次日早起,見小孩熟睡未醒,推說回家去取衣裳,央娘姨代為照顧,自己坐車到愛爾近路,找尋無雙。無雙昨兒命梳頭娘姨送信給美士,將房屋退,器具搬出,少了一個賊證,心中略為放定。候了一天,未見俊人到來,知道著了梳頭娘姨的話兒,別人冒著老爺的牌子,敲我竹杠,反有些懊悔,不該立時火發,教美士退了房屋,一時難以聚首,奶娘來時,無雙睡興正濃,奶娘將她喚醒說:「奶奶大事不好了。」

  無雙本來心虛,聽她這般說,心中怦的一跳,一穀嚕坐起道:「此言怎講?」

  奶娘道:「奶奶你也不必瞞我了,你同一個新劇家姓吳的,究竟是哪一段事呢?」

  無雙料是那話兒發作了,聽她問得仔細,兼之也昨自己心腹,故而毫不隱瞞,將自己與吳美士如何戲館留情,如何醫院失足,如何租公館,如何遇偵探,一情一節,自始自終,都告訴了她。奶娘聽說,沉吟道:「照你這般說,與那邊的情形,有些不對。」

  無雙道:「那邊又是什麼情形呢?」

  奶娘也把聽來之言,一一向無雙說了。又道:「照你說,那徐阿珊是老爺派去探你的,但阿珊卻對老爺說,因查吳美士遇見了你,才拿去衣服,報告給老爺知道,明明老爺事前並未得什麼風聲。自經阿珊報告之後,才知道的。那阿珊既拿了你一千多塊錢鈔票物件,無論老爺未曾派他,即使派了他,常言說得好,得人錢財,與人消災,也該設法替你遮蓋才是,怎的反拿著你們的憑據,到老爺跟前報告,天下決無這等壞人,其中必有一個人在內弄鬼,你道是不是?」

  無雙道:「不知誰弄的鬼?我在外間素沒得罪人,那一個同我深仇宿恨,害得我這般地步呢?」

  奶娘道:「這也難說。聖人也有三樁差處,你明中雖沒得罪人,暗地裡怎知無人恨你呢。還有一句話,須要問你,你與吳美士這件事,難道錢少爺也知道嗎?」

  無雙驚道:「沒有這句話啊,他焉能知道,誰不知他同老爺是一窠裡人,他若知道了,便和老爺親曉得一般,還當了得。」

  奶娘道:「這又奇了。我昨兒聞老爺道及,數日前錢少爺曾告訴過老爺一次,說你時常宿在外面,與吳美士有染等語。當時老爺不曾聽他,後來才有阿珊這件事,但不知錢少爺如何曉得的?」

  無雙猛悟道:「是了,那阿珊一定是錢少爺串出來的,他因第一次說不進我的壞話,才教阿珊來拿我的憑據。又因自己不便出面,故教阿珊假說查吳美士遇見了我,用計固然惡毒,但我與他素無怨仇,因何設計陷我?若說我怠慢了他,我又不是他的妻小,固無殷勤他的必要,他因此恨我,未免太沒舊情了。不過這件事,我一向瞞他,未知他從何得悉?」

  奶娘道:「秀珍小姐,可曾在他父母跟前洩漏一二嗎?」

  無雙道:「不差,秀珍素與美士有點兒形跡可疑,自我與美士出事之後,便不許他同秀珍來往,秀珍因妒成恨,故而告訴他父親,已無疑義。但他父女二人,如此存心,令人可恨。」

  奶娘道:「恨也徒然。目下美士的地位,很為危險,須從速替他設法才是道理。」

  無雙道:「啊喲,我幾乎忘了,他們不是說要把他當作亂黨辦嗎?但這句話未免太沒來由了,一個好端端的人,怎能變作亂黨呢?」

  奶娘道:「你說得好太平話,豈不聞雙拳難敵四手,一邊人多,只須教阿珊弄幾件假憑據出來,已經夠他受用了。」

  無雙慌道:「這便如何是好?」

  奶娘道:「他現今還住在德安裡麼?」

  無雙道:「德安裡房屋,我昨兒已教他退了,現今住在城裡,不知什麼地方,一個朋友家中。」

  奶娘道:「這卻很好,住在城裡,他們縱要弄他,已較租界上周折多了。」

  無雙道:「不過他仍要到租界上來做戲的呢。」

  奶娘道:「那可糟了,他們一定先到德安裡尋他。既見那邊房子搬空,不消說得,自然往戲館中守候。若去做戲,豈非自投羅網嗎!」

  無雙著急道:「這便如何?他現今耽擱在城內什麼地方?我又不曾知道。除卻戲館,沒第二處可以找他。若到了戲館內,豈非已落在他們掌握之中了嗎?」

  奶娘道:「不知梳頭娘姨可知道他的住處?」

  無雙道:「只恐未必。」

  隨喚梳頭娘姨進來一問,果然不知。無雙束手無策,連那足智多謀的奶娘,也呆若木雞。梳頭娘姨插口道:「或者戲館中有人知道,待我前去問問何如?」

  無雙大喜道:「多謝你替我跑一趟,要是有人知道,無論何處,都要去尋,莫惜車錢,少停我加倍還你便了,你今天務必在點火前找見美士,教他今夜千萬不可做戲,老爺已派人在戲館中等候拿他。這幾天只可躲在城內,萬不可到租界上來,能出碼頭暫避更好。現今他耽擱城內的地方也須問明,以便日後通信,千萬千萬,不得有誤。」

  娘姨諾諾連聲,答應著出去。

  娘姨因恐那邊小孩醒了,奶奶查問,即忙辭了無雙,遄回卡德路公館。按下這邊,再表美士自無雙走後,提心吊膽,坐立不安,聽有人聲,只當是俊人派來捉他的,自己又不敢探頭觀望,教娘姨有窗口上看了又看,好生忙碌。一會兒忽聽得叩門聲響,美士愈覺著慌,命娘姨開窗,看是無雙的梳頭娘姨,才安心放她進內。美士見她跑得滿頭是汗,氣喘吁吁,還道無雙出了岔子,未曾開言,先索索抖將起來說:「你你你你來作什麼?奶奶怎麼樣了?」

  那娘姨喘息定了,把無雙教她的說話,一一對美士說了。美士雖不願意馬上就搬,但舍此亦無他法。與其住在這裡擔驚受怕,還不如搬到一個安穩所在暫避為妙。但搬家又有幾層難處,一則傢俱無處堆放,若依梳頭娘姨的話,交她拿去,自己物件,落在別人手內,將來不知何時再用得著,此時都是嶄新的外國木器,日後能得要回,也未必能仍復舊觀,心中頗覺不舍。二則自己雖然本是個光身漢子,但數月來居然有家有室,呼奴使婢,適意慣了,一旦搬出,免不得依然故我。若仍住客棧,此時不比往日,一定要住上等房間,開銷既大,而且大些客棧,又都在租界之內。

  城中雖有幾家親眷,但都十分寒苦,所借房屋,連自家也不夠住,焉能容得下我。若說朋友家中,或者也可下榻,在先並未接洽,我那新置的幾箱衣服,以及行李鋪蓋,勢不能不隨身帶去,能留固好,倘不能留,豈不尷尬。三則屋中所裝電燈,共有十餘盞,丟了深以為惜,拆去又非一時三刻所能辦得到的,四則家中這班下人,無雙雖然教我散去,但散去必須給足一個月工資,家中存的幾百塊洋錢鈔票,昨夜如數行了賄,目下分文無有,如何打發。有這幾樁難題,不免大費躊躇。後來一想,這些東西橫豎不是我自己出錢買的。

  常言道:湯裡來,水裡去。此時也顧不得許多,倘再三心兩意,落在俊人手裡,吃外國官司,嘗西牢滋味,那時雖要仍做一個蹩腳新劇家,只恐也辦不到了。因此當下打定主見,遵照娘姨的說話,傢伙物件,托她代寄,將衣服中幾件應用的打了一個包裹,其餘都教車夫拿去在當鋪內當了百十塊錢,先發下人工資,餘下的連同當票,一併揣在懷內,對娘姨說:「我目今到城裡一個朋友家去暫住,如有說話,可到醒民新劇社來找我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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