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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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伯和臉一紅道:「那有這句話。」 邂仙館接口道:「原來這位倪老爺也有相好,不知是那一個?」 如海道:「叫做王熙鳳,聽說也在三馬路呢。」 邂仙館道:「原來是她,就在這裡過去第四家,這位先生也是赫赫有名的呢。」 如海道:「自然,若非大名鼎鼎的先生,倪老爺焉肯做她。」 伯和嚷道:「莫混說罷,誰攀什麼相好來!」 這句話說得兩人都笑了。邂仙館開櫥,取出一罐綠錫包紙煙,抽了一枝,遞給如海,又劃火替他點著。如海呼了幾口,正要同邂仙館講話,忽聞相幫的高喊客來。邂仙館撩起門簾,說原來是魏老爺、趙老爺來了。如海舉目一看,見是魏文錦、趙伯宣二人,還同著一個獐頭鼠目的客人,這人乃是文錦的同族兄弟,名喚魏沛芝,如海曾與他會過一次,約略有些記得,忙起身招呼道:「原來沛芝兄也來了。」 沛芝抱拳作揖,操著滿口湖北話道:「錢先生久違了!還有倪先生呢?」 如海道:「他還沒有來呢。」 伯和與文錦、伯宣二人,都已會過,各各點了點頭。惟有沛芝與他及是初會,於是大套攀談起來。伯和詢知沛芝現充湖北礦務局委員,因招股事來申,不敢怠慢。沛芝也知伯和是長沙富紳,頗為巴結,因此兩下裡談得很是投機。不一會,俊人也來了,還同著一個朋友,伯宣、文錦二人,都與他相識,一齊站起招呼。惟有如海卻並不認得。俊人忙替他二人介紹,如海才知此人是康槐蓀中丞的侄子康爾年,往日曾聞戈誦仙道及,此時相遇,免不得客套了幾句。俊人拿著一疊局票,先教伯和寫。伯和說沒有,俊人笑道:「你不是三馬路王熙鳳麼,怎說沒有?」 伯和道:「那邊我已許久不去了。」 俊人道:「不多幾天,你不是瞞著我在他家吃酒碰和嗎,何嘗許久不去。」 伯和知不能抵賴,便道:「條子你代我寫罷。」 俊人寫了,又問沛芝,沛芝笑道:「我已一年多不到上海,那班相識的妓女,都生疏了,汕頭路花如是,不知在不在?」 爾年接口道:「花如是去年已嫁家兄爾錦了。」 沛芝道:「便是那位做鐵路局長的康爾錦先生嗎?」 爾年道:「正是。沛芝先生莫非也認得他麼?」 沛芝笑道:「自然認得,而且很莫逆呢,花如是可謂得其所哉。如此叫東薈芳的林笑倩便了。」 俊人寫畢,再問爾年。爾年道:「我仍是西安坊葉小鳳。」 文錦道:「聽說媚月閣已到上海了,這話確不確?」 爾年道:「果然有的,她因北京生意不好,故到上海來,已經一個多月了,現在掛牌在迎春坊四弄,進場還不到一個禮拜呢。她進場之先,便耽擱在舍間。」 文錦笑道:「原來爾年兄與她很有交情。」 爾年道:「文錦兄休得取笑,只因內人當年曾與她結過手帕之交,故她住在舍間,你莫胡纏。」 文錦道:「原來如此,我已多年不曾見她,這番進場,還未去報效。」 爾年道:「聞得她這幾天和酒忙得很呢。」 文錦道:「這個自然。一則盛名之下,二則老客人多,只消一人報效一次,已可忙上幾個月了。俊人兄替我寫張條子,叫他來見見。」 俊人說很好。伯宣、如海二人,各有舊相好,俊人一一寫畢,請眾人入席。伯和居首,爾年次之,再次便是沛芝、文錦、伯宣、如海等七個人,挨次坐下。俊人先替眾人斟了門面杯道:「近來堂子中的菜,都十分薄削,而且很不中吃,他們以為客人前去擺酒,是存心送洋錢給他們用的,故此隨隨便便,給他們吃些罷了。其實擺酒有幾種擺法,有一班嫖客,存心在先生或阿姐們的身體,吃酒碰和,拼命報放,這班人固為著送錢而來,原不考究口腹,便給他些狗屎吃了,也決不說半個壞字。還有一班客人,專誠請幾個朋友敘敘,吃了這種酒菜,豈不是令人掃興。故而我今天的菜,乃是中華菜館定的,酒是王寶和叫的,你們大家嘗嘗何如?」 眾人都道很好。邂仙館在旁笑道:「倪老爺的話,未免太夾七夾八了。堂子中的酒菜,薄削固然不免,但也須看地方去,未可一筆抹殺。有些包房間本家精刮,辦的菜自然不中吃。有些本家巴結客人,辦的菜也未必較菜館相差多少。」 俊人笑道:「我說錯了,你家的菜是好的。」 邂仙館道:「豈敢。」 眾人一齊大笑。如海笑道:「先生髮標勁了。」 邂仙館瞅了他一眼,如海便對她擠眉擠眼的扮鬼臉,引得邂仙館笑了。文錦笑道:「錢如海吊膀子,罰酒一杯。」 如海應聲,舉杯一飲而盡。眾人開懷暢飲,酒過數巡,如海發起道:「今天我們所叫各局,誰的倌人先來,我們各人賀酒三杯。」 文錦、俊人拍手道:「贊成之至。」 話猶未畢,忽見門簾起處,一個半老佳人,隨著個垂辮小婢,嫋嫋婷婷的走了進來,隨把眼光向四座飛了一轉,輕移蓮步,到伯和背後,嬌滴滴聲音叫了聲倪老爺,順手拖過一張凳,款款坐下。眾人齊喝一聲彩。文錦高喊俊人拿酒壺來,我們各人敬倪老伯三杯。伯和聽說,不覺慌了,連說使不得。文錦道:「令出如山,違者以軍法從事,有何使不得!」 俊人代伯和討饒道:「家叔不比別人,年紀大了,酒力不勝,前言作廢罷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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