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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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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第四回 聚餐會竭力爭口腹 檢方書拚命省銅錢 當下蘭因也氣嚅吁吁奔上樓來,問她娘道:「這班人究竟為著何事?」 徐氏因問,這些強盜死出去了沒有?蘭因回說早走了,徐氏聽了,不禁放聲大哭。蘭因勸道:「母親且不必悲傷,方才他們抬去兩口皮箱,箱內裝的究竟是不是宗社黨呢?」 徐氏道:「呸,你道宗社黨是些什麼?這宗社黨便是說的他呢。」 蘭因道:「不見得罷,他們既來捉他,為什麼又放他逃走呢?」 徐氏聽說,猛然想起方才他們問答的話,果然宗社黨不像是個人,若是個人,為什麼要開箱搜尋呢?便道:「宗社黨莫非是你父親遺下的幾套細毛皮衣服麼?我沒聽得衣服有這種混名,而且藏這衣服的,也未必見得犯罪。我家隔壁衣莊內,不是明目張膽的掛著宗社黨出賣麼?從未見有人拿去充公,為什麼把我家的宗社黨都拿了去呢?」 蘭因驚道:「那件紫貂皮外套,可被他們拿去了不曾?」 徐氏道:「還留給你呢!」 蘭因聽說,不覺流淚滿面道:「那件紫貂皮外套,去年我要改做皮襖,你霸著不許,如今一古腦兒被他們拿去,如何是好?爹爹死後,遣下二萬多銀子衣服,一大半被你送給了心愛的人,剩下的又被強盜算計去了,我做女兒的一些光也不曾沾得,我好命苦也。」 說著,便嗚嗚咽咽的哭了。徐氏道:「你又哭什麼呢?我們丟了這許多東西,一定要想個法子弄回來才好,難道白聽他們拿去受用不成!」 蘭因道:「說什麼弄回來,我們母女二人,誰能夠出頭露面的去找腳路。便是找到了腳路,又向誰去要呢?」 徐氏道:「我等雖是女流,還有親家公呢。他在外邊交遊很廣,須得請他來商議商議,才是道理。倘若我哭罷了你哭,你哭罷了又是我哭,那就沒得了局咧。」 蘭因聽了,才止住悲聲,徐氏便命娘姨快去請親翁來。列位,你道徐氏的親翁是誰?說出來大約看官們還有些認識,此人姓陳名浩然,乃是陳光裕的父親。原來徐氏便是光裕的岳母,蘭因便是他亡妻之妹。光裕臨走時,原著人來請他丈母小姨同去的。無如徐氏一心戀著家中房屋,沒人照顧,因此回卻不去,不料今天果然出了這個亂子。陳浩然得信,即命老僕留心門戶,自己急忙到了何家。徐氏接見,劈頭一句便問宗社黨是什麼東西?浩然倒被他問住了,隔了一回才道:「這宗社黨便是幫著大清皇帝,反對革命黨的人,你們問他則甚?」 徐氏聽說,對蘭因點了點頭,便把方才來了一群人,闖進樓上房內,說是都督派來捉宗社黨的,宗社黨沒有拿到,卻把兩箱貴重衣服拿去等情,一一告知浩然。惟有那床底下捉出宗社黨一事,卻一句也不曾提及。浩然聽說,怫然道:「都督者,人民之表率也。今縱令手下人如此倡狂,還當了得。你們不必驚慌,待我到會裡去與會長說了,開一個特別大會,即刻發電到南京臨時政府,不怕這都督不走他娘的路。」 徐氏聽了忙道:「這個使不得。此事並非都督之過,全是一班手下人惹出來的禍,你若把都督參了,豈不冤枉了好人麼!況且我等只求取回原物,已是心滿意足,又何必驚天動地的打電報給南京政府呢。」 浩然歎道:「話呢,原是不錯。常言道:瞞上不瞞下。大約是一班手下人弄的鬼,都督也未必知道此事,我也不必傷這陰,待我親自見都督,把此事緣由告訴他,令他把這班狐假虎威的手下人,重重警戒一下子,再追他原物便了。」 徐氏大喜道:「若能如此,真是再好也沒有,全仗親翁大力。」 浩然謙遜了一會,辭別何家母女,直奔都督府而來。走到都督府前,只見四個黃衣兵士,荷槍植立門外,槍頭上都插著刺刀,明晃晃的耀眼。浩然見了,有些害怕,探頭朝裡面一望,見二門外還站八名兵卒,八捍槍在兩旁搭好架子。浩然自覺氣綏,不敢進去。那守門的兵士,見他探頭探腦,便喝問做什麼的。浩然道:「我找人呢。」 說著,便整一整衣服,大著膽子走進了頭門。那二門口八個兵士,卻談笑自若,並不管他。浩然走過二門,又見第三道門外,除八名守卒之外,還有一名軍官。浩然知道都督府的門禁,進了大門,那二門三門,都可自由出入的,便放膽走去。誰知才走到門口,便被那些守門兵卒吆喝一聲,嚇得浩然魂不附體,回身便走。那時恰巧外面走進一人,認得浩然,高聲道:「陳先生哪裡來?」 浩然見是自己的門生王守一,便道:「原來你也在這裡。我有一件小事,意欲謁見都督,不料守門的不讓我進去。」 守一道:「正是呢,都督因外間刺客甚多,所以不輕易見客,先生此時,若無甚緊要公幹,請到我們辦公處坐一會罷。」 浩然隨著守一走到一處,見門外掛著軍需科三字一塊粉牌,守一引浩然進內坐下,親自奉了一杯茶。浩然見這公事房內,共有四五個人,都在結算帳目,十分忙碌。又聽得有人念著眼鏡費七百八十六元,應酬費一千五百六十八元。浩然在肚內暗想:這許多眼鏡,不知誰戴的?那應酬費又不知請什麼客?守一對浩然道:「我們軍需科,執掌全軍財政,出納報消。近來有一班商民人等,紛紛助餉,累得我們晝夜不得空暇。其實這小小數目,濟得甚事。他們鄭重其事的送來一票,還不夠我們都督請一次客呢。」 浩然道:「這也是他們各人的熱心,所謂馬載千鈞,蟻駝一粟,各盡各的力量罷咧。」 守一道:「方才你說有一件事,須要面見都督,不知是什麼事?」 浩然便把何家的事,約略說了一遍。守一道:「我看你還是不去見都督的好。這事大約是諜報科應科長辦的,應科長與都督十分投機,你若冒冒失失見了都督,不但衣箱不能索回,論不定還得個大大的過失呢。」 浩然道:「這便如何是好?」 守一道:「據我的意思,還是與應科長情商為妙。」 浩然道:「我與應科長素昧生平,如何能情商呢?」 守一道:「你若依我的話,那應科長面前的說話,都由我代勞便了。」 浩然大喜,催著守一快去。守一去了一會,回來道:「應科長承認箱子果然有的,不過他奉命而去,須得呈都督驗明,再行發還,你隔兩日再來一次罷。」 浩然謝了守一,回到何家,向徐氏道:「都督已見過,衣箱乃是諜報科應科長拿去的,須待驗看明白,再行發還,你們不必擔擾,隔兩天包在我身上取回便了。」 徐氏聽說,十分歡喜。隔了兩天,浩然又到都督府去了一遭,誰知仍不曾驗過,次日又跑了一趟空,一連三天,毫無消息,不由得何家母女又起恐慌,逼著浩然設法。到了第四天,浩然從都督府回來,果然押著兩部黃包車,每車拖著一隻皮箱,箱上還粘有都督府的封條。徐氏見是原物,好生歡喜,即命人抬進裡面,問浩然怎樣取回來的?浩然道:「我今天見了都督,他還說不曾驗過,我便發作了幾句,末後我說,你今天若不還我衣箱,我一定要電致南京臨時政府。他一聞此言,頓時著了忙,即刻差人向諜報科討出這兩隻箱子,當面驗過,加上封條,給我帶回來了。」 徐氏稱謝道:「足見親翁力量不小,若教別人去,不知幾時才討得回來呢。」 浩然聽了,洋洋得意。蘭因急於要看那件貂皮外套可曾失去,催著她娘開箱觀看。徐氏道:「你忙什麼呢,衙門裡出來的東西,還怕少了不成?」 浩然便幫著他們撕去封條,徐氏輕輕的揭開箱蓋一看,忽然叫了聲阿唷,不覺向後倒退幾步,手一松,那箱蓋霍的一聲,重複闔上。浩然沒有看清,驚問什麼回事。徐氏氣喘得回不出話來。浩然便自己開箱觀看,誰知不開猶可,一開之後,頓時氣得發昏章第一,不由的目定口呆,連聲咄咄。原來箱中並無衣服,只有一床破爛不堪的被絮,裹著些磚頭石塊之類。蘭因即忙把那只箱子打開看時,也和這只一般的幾塊碎石,一床棉被,她那件心愛的貂皮外套,已不知哪裡去了。蘭因此時只急得雙足亂跳。徐氏定了神,忙問浩然道:「方才親翁不是說的都督開箱時,親翁當面在場麼?」 浩然滿面紫漲道:「不不不是我當面在場,乃是都督與應科長當面驗看的呢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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