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現代文學 > 歇浦潮 | 上頁 下頁


  無雙也嚇得魂不附體,一翻身倒在地下。恰巧梳粧檯上,那只細瓷面盆,有一小半擱出臺外,被無雙身子一帶,撲通一聲,跌得粉碎,膩水淌了一地,把無雙半邊身子都浸濕了。那奶娘嚇得向床後便躲,孩子也驚得呀的哭了。俊人被如海把身子緊緊抱住,動彈不得,口中大怒道:「反了反了,你是什麼人,連我們家事也要干預起來了?」

  如海氣喘吁吁的道:「你你你可嚇死我了,還不把手槍放下麼?」

  俊人道:「放屁,我今天非得打死這賤人不可。」

  如海道:「你的火氣也太大了,不論什麼事,也須問個明白。況且你又不是沒有身分的人,平日南面治人,今日不可聽了一面之辭,鬧出事來,為旁人議論。好在如夫人當面在此,是真是假,不難對質的。」

  俊人大聲道:「還要對質什麼,橫豎出了岔子,有我抵罪,與你什麼相干!快放手,讓我早些了結這賤人。」

  如海道:「不行。你若不把手槍放下,我永遠不能放手,那怕你截了我的指頭去。」

  俊人道:「罷了罷了,姓錢的你真不是人,我今天牢記著你了。」

  說著,手一松,那枝槍已墮在地上。如海慌忙搶在手中,把俊人擁到靠壁一張西式安樂椅上坐下。自己藏好手槍,拭幹了額角上的汗。再看無雙,已掙了起來。她平日恃著俊人寵愛,因此今晨故意買弄嬌癡,原是她在妓院時籠絡狎客的一種手段。不料俊人重來,忽然動怒,在先還以為因自己早起,冷淡了他的緣故。後來聽如海一片說話,反覺莫名其妙,靠在床邊呆呆發怔。如海見她面色鐵青,半爿身子似水淋雞一般,倚著床索索亂抖,心中大大不忍,便命她坐下,自己把俊人所接之信,大略說了一遍。無雙不聽猶可,一聽之後,忽然奔到俊人面前道:「老爺,你快快將我打死了罷。這種話莫說老爺聽了動氣,便是我平空遭了這般污蔑,也不願意活著咧。我雖是堂子出身,也知三從四德,既蒙老爺提拔,豈有不感恩報德終身服侍之理。去年叨天之佑,生下一個少爺,我自己正喜終身有靠,焉肯更生邪念。況且公館裡也不止我一人住著,還有娘姨大姐奶嬸嬸等人,你不妨問問他們,除卻我與老爺一同出去之外,可曾私自出過大門一步。我自己如此守志,不料還有不三不四的話,傳入老爺耳內,連老爺也不能信我,教我後來怎樣做人。」

  說罷,倒在椅上,嚎啕大哭。此時那奶娘她從帳縫中鑽出頭來,接口說:「我家姨太太果然十分規矩,平時連房門也不輕易出去,不知哪個天殺的,造出這些謠言,可真是不怕來生爛舌頭麼。我看這封信,大約還是鄰近那些不懷好意的流氓寫的,只因吊不著我們姨太太膀子,才造作此言,哄騙老爺,老爺千萬不可上他們的當,冤枉姨太太呢。」

  如海聽說,也埋怨俊人道:「如何?我說你萬事終要三思,不可莽莽撞撞。如夫人豈是楊花水性之流,況且人命非同兒戲。方才若不是我把你那牢什子的手槍奪去,豈非誤害好人麼!」

  無雙見有人幫她,益發哭得利害,鼻涕眼淚,塗滿一臉。俊人聽他們你言我語,又見無雙這般狼狽模樣,心中又憐又恨。仔細一想,那封信果然有些像是挾仇污蔑。聽無雙一片說話,也大有道理,覺得自己未免太孟浪了些。後來被如海一責,更覺大大對無雙不住,一發很便掏出那封匿名信來,撕成粉碎,跳起身來向無雙深深一揖道:「請你休得動氣,今兒果然是我錯了。」

  正是:憑他烈焰高千丈,輸爾秋波灑兩行。欲知後事,請閱下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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