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現代文學 > 許茂和他的女兒們 | 上頁 下頁 |
七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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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過了多久,他看見許秀雲邁出大門,手上提個小包袱,往梨樹坪方向走去。 「她到金東水那兒去?……完了!」鄭百如恨得牙癢癢地咒駡。如果這會兒他能夠動彈的話,他會上前一把抓住四姑娘,將她掐死。怎奈背上痛得站都站不起來。 接著,他又看見七姑娘許貞奔出門,叫喊著「四姐」,跟蹤追去了…… 「我不能老蹲在這個鬼地方啊!」鄭百如考慮著下一步怎麼辦的時候,首先想到,必須立即離開這個地方。 鄭百如,一個堂堂正正的「大隊幹部」,黨支部的「副支書」,一兩個鐘頭以前,還端端正正坐在社員大會主席臺上的「大人物」,這會兒可真是狼狽極了。你看他:四肢著地,正像一條狗似的在泥濘的路上爬著走哩。 他具有一切賭棍的頑強勁兒。他不能呆在這裡讓人發現他的這副醜態,他得回到他的窩裡去。要是明天別人問他為什麼受了傷,他還可以給自己抹點紅顏色,編排一個什麼英勇的故事情節呢。這個流氓什麼謊話都說得出來。 他一步一挨地爬行著。黑暗的大幕掩藏著他的醜態。 突然,前面射來一道雪白的手電筒的光柱。有人對著他走來了。 「糟了!」鄭百如想躲開去,可小路兩旁都是滿盈盈的冬水田,連一棵樹,一塊石頭都沒有,往哪兒躲呢? 鄭百如到底不愧為一個亂世英雄賊坯子。他急中生智,順勢往左邊一滾,撲通一聲,掉進水田中去了。 與此同時,拿手電的人發出問詢:「吔,是哪個掉進水田去了?」 這是小齊同志的聲音。鄭百如忙喊道:「哎呀,不好……」 小齊同志聽到叫喊,緊跑幾步,來到面前,手電筒光直射著躲在水田裡的鄭百如,大驚失色: 「老鄭!你怎麼啦?傷著哪兒沒有哇?」 鄭百如吃力地往田坎上爬,齊明江捋了捋袖子,彎腰去將他拉了起來。鄭百如說:「糟了,糟了,齊同志,我的腰杆……」 「腰杆閃了麼?」 「好像是閃了呢。」 「還走得動麼?」 「不行,痛得很呢!」 「那……我叫人抬你到大隊醫療站去?」 小齊十分關心,立即跑到附近一個草房院裡去,不一會就領著兩個壯年漢子出來,將他們的副支書放在一個大籮筐裡面,抬著前往醫療站去了。 齊明江彎腰在田裡洗掉手上的泥巴以後,便又亮著電簡往前走。 他是前往許家院子找許琴的。 這個面孔嚴肅、腦子僵化的青年,一向把戀愛視為一種不正當的行為。吃晚飯的時候,為這個問題,跟吳昌全鬧了一架,吳昌全氣衝衝地出走以後,他再也憋不住要去找許琴談了。近日來,不知怎麼搞的,他一會兒不看見許琴,就總覺得心頭空空的。不論開什麼會,他都要叫人去通知許琴參加。他主動介紹許琴入黨,提名推薦許琴出去工作,這種明明白白的偏心眼,誰都看得出來是為什麼。可小齊同志呢,卻並不認為自己是在「搞戀愛」。小齊同志怎麼會去做那些事呢?他找許琴是為了談工作嘛!但是,不管咋說,反正一樣,他腦子裡滿是許琴的音容笑貌,他事實上是墜入情網了。 許家院子的黃狗守衛著大門,「汪!汪!汪!」叫著,不讓他進去。他站在門外,滿心希望許琴會出來把狗趕到一邊去,像往天一樣,禮貌地將他迎接進屋。然而,等了一陣,院子裡沒有聲響。 「奇怪!」 對於許琴的如此冷淡,他不由得感到委屈了。停了停,他喊道: 「許琴同志!你們的狗好凶喲,你快來救救我呀!……」聲音,不像是他自己的;令人感到可笑的是,這聲音、語氣裡充滿著一種 俗氣的感情流露。「是哪個在喊呀?」 許茂老漢的憤怒的聲音,像一瓢冷水潑來,使小齊同志從頭涼到足。他馬上恢復鎮定,回答道:「是我呀!許大爺……」 「老九沒在家!」許茂在堂屋門口說。 「沒在家麼?到哪兒去了呀?」 「跟顏組長出去了。」 「咹?」小齊同志大吃一驚,「顏組長都回來了麼,幾時回來的呀?又到哪兒去了呢?」 許茂老漢很不願多說話,冷冷地回答:「我咋個曉得?」 小齊同志來找團支書「談談工作」的興趣,此刻全都冰消了。他覺得自己犯了一個不能容忍的錯誤:顏組長都回來了,而他竟然不知道!顏組長回來,一定帶著上邊的新精神或重要指示,這是他急需瞭解的。而他呢,也有許多的事情需要向顏組長彙報。 不容多想,他轉身就走。 但是,走了幾步,他又停住了,把雪亮的手電筒光胡亂射向黑沉沉雨紛紛的田野,心頭茫茫然地想:顏組長此刻在哪裡呢?」 五 顏少春和許琴還在葫蘆頸。 這會兒金東水居住的小屋裡還正熱鬧著呢!吳昌全來了以後,龍慶又接著來了。代理支書龍慶到來的時候,眼睛紅腫,滿面愁容,看見顏組長坐在這裡,他更加不安。金東水今晚的氣色卻很好,對他說:「老龍,你這麼黑天黑地冒雨跑來,一定又有什麼話對我說吧?顏組長、昌全和老九先到一步,我們正在談規劃呢,你有什麼話,只管說,不必見外。」 顏組長很喜歡龍慶這個憨厚老實而又膽小的大隊長。她笑道:「喲,你們兩個還有什麼機密要說吧?不該我們聽,我們就走吧。」 許琴也對龍慶笑吟吟地問道:「龍二叔,你的眼睛不好,這麼又黑又爛的路都來了,一定有什麼急事吧?」 龍慶額頭冒汗,說:「走慣了……急事兒?沒得……不過,嗨嗨……」 「嗨嗨。」長生娃在一旁學龍慶的模樣,惹得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。 龍慶的緊張神色緩和下來以後,才把自己擔心的事說出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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