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現代文學 > 鹿橋:未央歌 | 上頁 下頁 |
一六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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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有人單管這顆心,不是嗎!」史宣文馬上接口說:「我就一點也不覺頭痛。走的時候,舍不下這邊,回來了,又舍不下那邊,一點也不奇怪。就說那位背詩的老先生罷,人真是好得透了頂。五十多歲,女兒都跟咱們這麼大了,還這麼天真呢!這些事我想想都有趣。你在我跟前也留點神,你看我不把你們這些小丫頭子的心事瞧個透透的!」說著抓過伍寶笙的手臂來輕輕地掐了她一下。 伍寶笙就說:「所以我早知道啦,從來沒敢在老姐姐面前搗半次鬼,明知道搗鬼也沒有用呀!」說著就都開懷地笑了。 她兩個一路閒談,又到園中各處走走,自己不覺也熱出一身汗來,所以也不去划船,只站在岸上看了一陣,天色已經晚了。午飯吃得飽,不忙吃晚飯,就慢慢走了回來,晚風吹著,一天都是好雲霞,覺得舒適得很。日落之後她們也走進了大西門。在文林街隨便吃了點甜食當了晚飯後,伍寶笙把史宣文送到南院門口,史宣文說:「既然走到這兒了,到趙先生屋裡來一塊兒談談豈不甚好。」伍寶笙閒散了一下午,也輕鬆松地想再多玩會兒。就又一路談著進了南院。 她倆走到趙異祥舍監門口,見門開著。趙先生在書桌燈底下整理些舊信件,椅子旁邊放了一個紙字簍,已經滿了。她們就在開著的門扇上輕輕敲了兩下。趙先生用手在眼睛前遮了燈光向這邊望望,就招呼她們進來,說:「你們倆個到哪兒去了,一玩就是一天!這兒學校裡仿佛是全體同學在找你們!女孩子們都快把我的門敲破了!自從吃過午飯以後我就沒關過門!」她說著招呼她倆坐下,她倆彼此看看誰也不明白。趙先生放下手邊的事,坐了過來,像有一件大事要說,她們就等著。 趙先生先派了一個老媽子去找淩希慧同喬倩垠來,自己也先稍為地把藺燕梅的事說了一下。她說:「現在已經到晚上了,她也該回來了。我終不信她會在那邊過夜!所以我一下午沒出去,等到現在。你索性也在這兒等著,先別回南區去。」 伍寶笙聽了心上簡直不能信。她說:「這是不可能的事,趙先生!這若不是傳錯了話才奇怪呢!燕梅再也不會這樣的!」 趙先生說:「你這說的是我今天一天來,僅聞的一句,這麼肯定的話!我聽了很高興。不過事情就在今天早上。又是童孝賢說來的,偏偏錯不了。我也奇怪得很。女孩子們的意見很不一致。有人說她是跟範寬湖不錯,不過她們又解釋不出來,她為什麼哭成那個樣兒。淩希慧喬倩垠她倆個的看法倒跟你差不多,到底是老同學。總之,她這件事真叫我心疼極了。」 「趙先生!我們光是心疼,您不知道燕梅的心恐怕早已碎了!」伍寶笙欠身向前說:「我敢說,如果不是小童眼錯看花了,一定就是燕梅在夢裡吻的範寬湖!她若是醒著,我敢擔保這事是決計做不到的!趙先生!這是決計做不到的!」 史宣文在一旁似乎比趙先生還多明白了一點。她卻不能插口。她只說:「可憐的燕梅,我還沒看見她呢!這下子,等一會兒她來了,我們見面,也是另外一個淒慘情調了!」她說著不禁難過起來。 伍寶笙聽見她聲音不對,便一下子轉過身來對她說:「史宣文,我告訴你,這事情一定不是這樣的!燕梅來了自見分曉!她決計是沒有一點兒錯的!你不能先存了可憐的心來替她難過。我們要拿她和平時一樣待。她是跟平時一樣的!你早上還說呢,我們接待老朋友不該用另一副神氣呀!」 這時淩希慧、喬倩垠來了,她們並肩在門口站了一下,便走進來。伍寶笙也不回頭淨等史宣文回話。史宣文說:「我豈不明白你的意思?我是到了燕梅的心裡,忽然覺得這件事在她心上的份量。」 淩希慧她們聽見了,知道趙先生必定先把這件事情講過了。便說:「你們兩個到哪裡去了一天?叫我們好一陣子找!」 「我們?才真是天曉得!」伍寶笙看了史宣文:「玩了一天,沒事人兒似的!」就把一天玩的地方說了一下。 淩希慧就說:「現在你們也不用去天主堂了。你們一塊兒等一下罷!大家都把希望放到你們兩個人身上了呢:」她說著又忙告訴趙先生:「余孟勤剛剛來過,說他中午同童孝賢到天主堂去過了。只遠遠看見燕梅跟了她阿姨走進教堂去懺悔。她看見他們了,不但不理他們,反而叫她阿姨出來,打發他們走路!」 伍寶笙就搶白她說:「你這口氣是護著她呀,還是恨不得再給她惹點事?她現在見到他倆有什麼說的?燕梅就不會『叫』她阿姨出來,『打發』,『他倆』,走路!她從來沒有這種口氣!」 她們,連趙先生一共五個人圍了小圓桌子談論著,迎面的屋門是開著的,門外走過的女孩子們都看見她們,也都知道藺燕梅還沒有回來。 喬倩垠又提起沈葭同馮新銜就要結婚了的事,她說:「我們下午去看沈葭,聽他們說,看情形非就在這兩天辦了不可,因為得了消息像我們這樣去討喜酒吃的人太多,若不快一點,馮新銜那一點稿費便不夠請客的了。」說著大家笑了。 「寶笙,」史宣文說。「咱們明天非快點去登個記不可,別叫他們給落下了。」 淩希慧說:「把沈老先生夫婦落下,都落不下你們倆,放心罷!我們瞧見單子,頭兩個就是你們,底下是燕梅,再靠後才是按了親疏排名次的。連趙先生都在你們後邊,你們想想罪過不罪過!」她倆吐了一下舌頭笑了笑。 「宣文,還是這兒像你的娘家罷!」趙先生笑著說,她摸了摸茶杯,說:「喲,茶也白了,水也涼了。燕梅這個阿姨真是不講理,沒的叫她半夜一個人走回來?」 「可不是,都快十點鐘了!」伍寶笙著急起來。「等不來她,我回去也沒法睡覺!」 趙先生便對淩希慧說:「還沒有開學,你們宿舍裡空床多得很呢,你給找一個。不過一定要有帳子。南院的蚊子不是鬧著玩的。寶笙你也不用回去了。」 「哪兒用得著找,」喬倩垠說:「燕梅一屋三個都不在家。等她回來開了門,寶笙去睡梁家姊妹的床。那是她的老屋子!」 「那我定下另外一張床!」史宣文搶著說:「我們三個再聚一聚。」 「這倒好啦。」趙先生說:「有了燕梅,連趙先生都不要了!去,去,去你們的。說得怪叫人心酸的!」 幾個人聽了,又笑著說別的,等著。 等著,說著,不覺到了十一點半鐘。大家漸漸不自在起來。伍寶笙說:「這可糟了!如果我們一回來就去找她去倒對了。現在是太晚了,一定沒法去找,又眼見她今晚不回來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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