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現代文學 > 鹿橋:未央歌 | 上頁 下頁
一一五


  「我們光是念書,而且幾乎天天是口試,也一閉都不鬧。」

  「不鬥嘴了。」姐姐說:「男孩子們我真覺得他們特別。平常收的那些鬼信,不是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,就見他愛啦愛地寫了一大篇!」

  「我也這麼想過。也許是他還有話沒跟我提到?也許是他還要等些時候?不過我都不管這些個,我反正念我自己的書。有他幫我的忙可以省許多事。所以聽見別人亂猜,或是老把我和他連在一起說,我就不高興,就怪氣悶的。」

  「萬一是這樣呢,燕梅?也許他不願流俗。他已經滿心愛你了,他不說出來?」

  「這樣的情形我也想到過。不過這不像他做的事。他有一句就說一句。半句也不少。半句也不多!」

  「他給你寫信不寫?」

  「天天見面還寫什麼信?」

  「這可不一定!天天見面一樣有寫信的。不光是剛一分手馬上想寫,還來來回回自己當信差。把信帶來帶去,換了看的。有的還怕看錯了意見,當了面連念帶解釋的呢!」

  「我倒不在行!」

  伍寶笙假裝打了一個阿欠,說:「我也就困了!」

  藺燕梅聽了氣得要命說:「有這種說法的!有這麼壞的人!」

  「我實在困了!」

  「還有一件事奇怪,姐姐!」她就搖她:「有一天我去還他書。聽見他在屋子裡跟幾個人在罵女同學!罵女同學不愛惜身份。罵得好凶!」

  「他罵誰?罵你!」

  「他是普遍地罵,大罵而特罵。」

  「罵些什麼?」

  「罵交男朋友太隨便。」

  「咳,在你沒進這個學校以前,他已經罵了好幾年了!」

  「他罵的眼前一天對我說的話有一點關係。」

  「他跟你說過什麼?說你不該限範寬湖演戲?」

  「不是,不是!這話早得很了。還在上個學期。有一回我們到火化院去,看見幻蓮師傅在牆上掛了一條自己剛寫好的字在欣賞。……」

  「他寫的是什麼?『別忘了自己腳跟底下大事』?」

  「你也看見了?」

  「我沒看見,我倒是聽見了。」伍寶笙俏皮地說:「後來你們就到陸先生的花園裡來拌嘴是不是?」

  「你在花園裡?」

  「要不然,門怎麼會是開著的?不過,放心,燕梅。姐姐光偷聽,沒偷看!」

  「討厭鬼,你為什麼不偷看呢?現在跑來賣好兒!」

  「姐姐怎麼看得下去!從前天天跟姐姐在一起的,現在見都見不到了,還看得下去她把親姐姐的小嘴,給別人親嗎?」

  「你胡說!再亂說我就哭了!」

  「真的,燕梅!那天我聽見你們說話,我心上真奇怪!真沒聽說過有這麼樣兒的一對兒!又是拌嘴,又是哭!滿口哲學,人生地都是大道理。拿罵人來當溫存,拿教訓來當親熱活兒!我聽了真氣不憤!余孟勤就不配有女朋友。我這麼俊的妹妹陪他在花園裡走一走,他會嫌她是女人!是女人就做女人,為什麼要當男人?偏偏這個妹妹不爭氣,就服他說!」

  「可是他說的那個追求完備的話是對的!」

  「對!也沒有那麼個吵架似的說法!」

  「那還是好的哪!第二天我不是去還他書嗎?就聽見他罵人了。我就沒敲門也不敢多聽。聽了兩句就走了。他說,女同學簡直也不肯矜持一點,也不想想剛跟這個鬧翻了怎麼變得下臉來又跟那一個好?」

  「有些人也該罵!」

  「還有呢,他說:『我也真奇怪還會有男人去愛她!一個男人怎麼能忍受在她頭髮裡聞到另一個男人的狐臭氣!』」

  「這個人有神經病!」伍寶笙撲哧笑了:「別人的狐臭氣怎麼會跑到人家頭髮裡去了?」

  「姐姐!」藺燕梅也頑皮起來:「你看像這樣,我也是聽了之後想過的。把頭往這兒一靠,比方哭一場,胳肢窩的狐臭氣可不就傳過來了?」

  「哦!余孟勤很高!他有狐臭?別鑽在我這兒,我癢,我又不是余孟勤!」她故意這麼說。卻不去推她的頭。

  「胡說!姐姐,你氣死我了!」

  「哦!他沒有狐臭?那更好了!」

  藺燕梅鬥不過她,就翻過身去伏在枕頭上裝哭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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