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現代文學 > 鹿橋:未央歌 | 上頁 下頁
一一四


  「還差你一塊石頭呢!」藺燕梅說。

  他們走到文林街了。女生應當進南院。大余範寬湖在北院。其餘的男生應當陪了伍寶笙穿出北院往新校舍去的。伍寶笙對梁家姐妹說:「這會兒半夜了,宿舍恐怕早已查過了。我把燕梅帶回去啦。趙先生如果問起來,你們替說一句?」

  「好!明天見。」她們說:「困死了!」兩起人就分手了。

  「姐姐,我也想到了。」藺燕梅快樂地說:「可是我已經困得要命了。」

  「管他呢!明天晚點兒起。」她說:「反正又是春假,又是演戲了。理由充足得很!」

  大餘在一邊聽見說:「燕梅見了姐姐,就跟學校裡的小孩由家裡人來接回去似的那麼樂!可以有一天不挨駡的翹課了。」他笑著說:「明天見,我也到了!」就同範寬湖一塊進北院宿舍去了。「你也就跟小學教員一樣當學生不在跟前的時候,也可以偷偷地幹些不許學生幹的事了!」小童馬上也替藺燕梅回敬大餘一句。大餘聽見笑著走回他的宿舍去了。他那嘹亮的笑聲隔牆還可以聽見。

  到了南區宿舍。伍寶笙同藺燕梅也和他們說了:「再見!」進去了。剩了三個男生往新校舍北區本部走。

  「大餘這個人我就不敢跟他開玩笑!」周體予說。

  「不過小童把他同藺燕梅比喻得也真像!」大宴說:「他們彼此拘束著也好像分開了才有快樂似的。」

  他們也都困極了。說了:「明天見!」各自回屋去睡去了。

  藺燕梅隨了伍寶笙回到宿舍裡開了電燈,先坐下來歇一下。她們教職員宿舍的燈是不熄的。到了夜深,用電的人少了,還可以特別亮些。

  「姐姐沒有燕梅來收拾屋子、就由它這麼亂著了。」伍寶笙笑著說。她便過去把桌上許多紙理一理整齊放在桌角上。又把白色桌布拉一拉平。藺燕梅忽然想起大余同小童兩個人的屋子,截然不同的樣子來。余孟勤一屋子全是書,排在那裡都像是板起臉的批評家。她不大敢去惹。那桌上是沒有桌布的。桌面洗抹得乾淨可怕。

  「理得太整齊的屋子我不願進去坐。」她說:「那兒好像沒有我插手的份兒似的。」她說著就幫著姐姐把脫下來的衣服也疊一疊。

  「姐姐有妹妹在屋裡,就還有一樣事懶得做。」伍寶笙說。

  「我知道的。我現也才又打扮起來。寒假前也都沒有功夫打扮。」

  「就是這個話了。」伍寶笙一邊去理床,一邊說:「有一回史宣文來信問我說,你現在是不是連打扮都忙得沒有功夫了?我就告訴了她。她就寫信來數落了我一頓!」

  「其實她也不打扮的。」藺燕梅說:「倒是史宣文跟你的信上都說我一些什麼話?」

  「來來回回地都說到你。」她說:「信你也可以看。其實不如等一會兒讓我一段一段兒地跟你提。只要你先說說你離開了我們都躲在哪兒去玩,我那些話才插進來。」

  「我哪裡玩了!」她說:「我受了一場罪。」

  「余孟勤給你罪受?你為什麼那麼可憐地就受他的?」

  「也不是光怨他。姐姐你別罵他。我到現在也覺得他沒有錯。」

  「我也仿佛覺得他不會有錯。就是他這個人脾氣太怪。」

  「就是他這個人脾氣太怪!可是有時候我不能不這麼想:脾氣怪也只有多體諒他一點。他實在比許多沒有脾氣的人強。同時他待自己也未嘗寬鬆。那還能怪他什麼呢?他對別人求全責備,他對自己也是一樣,倒是很公平的。這麼一想,也就不怪他了。」

  「你另外還見過比他還要叫你佩服的人嗎?」

  「見過沒見過不能當尺來量他的。比方說我們自己沒有親眼見過,還不能從書上,從歷史上去找出許多偉人來嗎?可我們身邊還是可以有許多吸引人的,活鮮鮮的性格。」

  「姐姐說話不愛繞彎兒的。我問問看,我的妹妹戀愛他了嗎?」

  「姐姐,你這是對一個女孩子捧場的應酬話呢?還是真多心找?」

  「你自己說呢?」

  「真關心的話,可也要真給我分憂。」

  「當然。」

  「姐姐。」

  「什麼事?」

  「電燈太亮了,不好意思換衣服。」

  伍寶笙笑了。她把燈熄了。說:「只有一套睡衣了,那一套沒有洗來。咱們都不穿罷!」

  「那多難受!」

  姐姐笑了。妹妹也只有這麼辦。她們脫下衣服睡好。藺燕梅要把衣服一件件地疊齊了。伍寶笙不許她這麼多事,就把衣服都丟在椅子背上。

  「你愛他不愛?」姐姐就問。 「他就沒有這麼問過我一句!你信不信?」

  「你呢?」

  「我怎麼能夠問他!」

  「真是天知道你們怎麼鬧的?」

  「難聽死了!那麼我問問你!姐姐,平常你都是怎麼鬧的!」

  「姐姐一向老實得很,一鬧也不鬧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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