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現代文學 > 鹿橋:未央歌 | 上頁 下頁
一一六


  伍寶笙怎麼會不知道呢?她也就去勸她。一邊說:「余孟勤連抱都不抱你一抱?」

  「他就沒有碰過我一根頭髮。甚至都沒有故意拉過我的手!姐姐,你看他這個人!」藺燕梅又翻過身來說:「我相信他也沒有碰過別的女人,可是他就會想得出這麼難聽的話來說。」

  「這話不算是壞活。我看哩,倒是好話!是他自己也求完全的話!他是說他自己就不會去愛那樣的女人。而且他又是在說他愛你!你不濫交男朋友,他知道的。」

  「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?」

  「不是你們頭一天談過追求完美的話嗎?不是你說他罵人的話跟你們談的事有關係嗎?」

  「姐姐,你也是這麼個推想罷!」

  「沒有第二種可能!」

  「你說他罵人罵得對罷?」

  「對的。他自己也這麼管束自己,這是很公平的。」

  「我回來之後心上也這麼想。」

  「於是你就決定你愛他?」

  「什麼『於是』不『於是』地!你現在於是怎麼樣?」

  「姐姐敢於是怎麼樣?姐姐於是就不說話了。」

  「我想得也可笑。我說管他罵誰呢?反正沒罵著我。」

  「底下你就想:『管他說明不說明,愛我不愛呢!我有資格被他愛!,是不是?」

  「我還有一句話。」

  「那就不好猜了。」

  「姐姐,你可別告訴別人?」

  「不告訴!」

  「我說:『你這個怪人,只要你自己做得到!……』不來!我不說了!」

  「小點聲兒說!」

  「不成!說不出來!」

  「『我等著嫁你!』是不是?」

  「我說『我一碰也不讓別人碰!』」

  外面下起雨來了,雨下得非常之大。她們開燈來看窗外屋簷不斷淌下的水,仿佛是一掛珠簾。氣溫降低了,伍寶笙拉過一床毛毯來加上。再把燈熄了。身上壓得重一些,兩個人也偎得緊一些。

  由雨聲做一點掩飾,仿佛就可以放膽說一點心裡的話似的。她們絮絮地談著。藺燕梅忽然想到雨太大了,擔心園裡池邊的玫瑰。

  「你都讓範寬湖摘了給你戴了呢!」

  「姐姐!當時聽見他喀嚓!一聲折下來的時候,我真覺得像是心上叫人紮了一刀!」她又想起那令她心悸的一聲來了。她們靜默了許久。

  她們又談到了範寬湖。

  藺燕梅真是半點存心也沒有,可是她毫無辦法跟梁崇槐解釋。伍寶笙也覺得沒有辦法。她說;「尤其是這個小範,老覺得只有你才配得上她哥哥似的!」

  「你說嫉妒的心理是怎麼一回事?」

  「我也說不上來,有時候叫人看了真覺得可怕!」

  「我總覺得這種心理難懂,簡直是不可思議的!」

  「燕梅,一直是得意的人,是不會想到什麼是嫉妒的。上帝造你,是專為叫你得意的。你永遠不會嫉妒。你不管她們好了!梁崇槐早晚會明白你,你們不是好朋友嗎?」

  「我不嫉妒人,也不要人嫉妒我!我要人人都是我的好朋友!」

  「別太興奮了!你會做到的。」慢慢地她們入睡了。外面大雨一夜未停。

  第二天早上起來。太陽已經很高了。因為是下了一夜雨的關係,空氣特別清爽。屋外鳥雀吱吱地叫。花影描在窗上。屋裡兩個女孩子也在呢喃笑語。伍寶笙倚在桌子邊上,看藺燕梅在花窗下晨妝呢!

  她們睡足了。睡足了一夜,解除了昨晚忙累和談心的疲乏,也睡淨了大半年來不寧靜的心境。藺燕梅淡淡地塗了一點口紅。對了鏡子笑一笑。她自己納悶兒:是這兩隻眼睛漂亮呢?還是這小嘴漂亮?

  「這個軟軟的嘴唇是余孟勤的了!」姐姐也看了這個兩年來變得更有風度的妹妹說。她覺得她實在引人入勝。

  「現在是姐姐的了!」那張紅得剛剛正好的嘴唇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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